“哈?”
连术是想开个没品的玩笑,于是没过脑子就说:“你头发留长了,和你妈妈真像——往那儿一躺,我幻视几次了。”
杨疏乙的头发长到了脖子处,两侧的头发带着自然的弧度散散地搭在耳后,很随性、很文艺范儿,晃眼一看确实像个中性的女生。
他那疯狂的脑袋里突然回放起过去的画面。
——外公:疏乙笑起来真像囡囡啊……
——外婆:把头发留起来吧,头发长了就更像你妈妈了……
——小疏乙:头发?留着吧,外婆让我留着。
…………
——杨肇:你这头发怎么回事?不男不女的,剪了!
——杨肇:你不好好弹琴,对得起你妈妈吗??
……
那年还小的他,在杨肇门外听见他和女人嬉笑的对话。
杨肇喝醉了,但又没完全醉。
“她还在的时候就不让我快活……现在人不在了,还想管我?”
“呵呵……可惜你一副精壮好身板了……”
……
……
杨疏乙好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静止了几秒。过后,他突然微微张嘴,脸上的表情像水一样被刮水器刮走了,不咸不淡地对连术说:“你留下来吧。”
“嗯?”连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心里也有些后悔不该提这件事。
“你留下来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杨疏乙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讨好地牵起连术的手。
他蓦然想起和连术第一次见面时,连术说:“我见过你妈妈,她很漂亮,很温柔,那时候我跟你现在一样大。不过我刚得知她的事……抱歉。但我觉得你继承了她很多优点,很多。”
杨疏乙无法自控地沉入一种难言的哀伤中。
打他有意识起,身边的人都在思念他的妈妈,所有人提起她都满含深情的夸赞,她像个没有任何瑕疵的艺术品,被高悬在无法触及的地方,供所有人瞻仰和缅怀。
甚至连术也如此说过……
他那白月光一样的母亲,到底用短暂的生命给大家留下多么难忘的记忆啊。
可杨肇是怎么看待她的呢?杨肇打着母亲名义的幌子,对他施加那些名为爱的管教。
杨疏乙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没有继承母亲的任何优点。
她一定不会固执偏见……她一定不会我行我素……她一定不会骄纵狂傲……
可杨疏乙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了,如果自己要像她一样完美才符合大家的期待,那就像她一样好了,像她一样温柔,像她一样善良。
可她为什么会死去,她为什么会死去?
杨疏乙再次在巨浪中感受到一叶孤舟的挣扎,他喜欢连术、他爱连术,为了这份爱,他要极尽全力承受风浪带来的挑战。尽管他讨厌这种不受控的状态,他觉得自己像驮着远超极限重量货物的骆驼,在望不到边际的沙漠中被驱赶着行走……但如果这是恋人所喜欢的,如果这是恋人所享受的……杨疏乙闭上眼,在他定义的爱中,以献祭的心情奉出只有自己一个人珍视的祭品。
连术很满意自己成功的战术,换来一顿堪称餍足的饱腹。他年轻的恋人乖巧地盖在被子里,只占了宽大床垫的三分之一。连术觉得杨疏乙一定也是乐在其中的,两人像坐过山车一样玩了好久,假以时日,对方那些他不甚在意的羞赧一定会彻底消失在自己经验老道的领航之下。
连术规划着新房之事,若以长远的计划为蓝本,他就很能耐住性子。杨疏乙风平浪静地回到工作中,比往常更频繁地与他维持着联系,好像怕他跑了似的。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异地,隔着屏幕和电话其实感受不到太精确的冷热,但这些都不足以引起连术的注意。
两个月后,深冬。
没外出务工的杨疏乙难得待在槟市,白天回易水文化看了几个剧本大纲。周易水吵吵嚷嚷地抱怨说自己给他挑的剧本,克林达看不上。但那部悬疑戏的大纲非常吸引人,虽然投资金额是差了点,套路是狗血了点,但宣发给力的话肯定是卖座的爆米花电影。
而克林达认为杨疏乙现在的咖位应该拍大制作、大投资、剧本扎实还有社会议题效应的,比如融世传媒手里捏的好资源。除了杨疏乙,克林达新挖来的另一个电影咖也想争来着。
杨疏乙私心更看好克林达那一本,但他知道周易水这本能让有参与投资的易水文化赚更多。融世现在又不止他一个优质演员,给谁拍都一样,于是他就站了周易水这方。
这消息传到连术那里,连术立马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你在谦让什么啊?”连术劈头盖脸地问。
“没有谦让啊……就是综合考虑。”杨疏乙平静地回答。
最近他的所有反应都堪称平静,让连术觉得此人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
“综合考虑就是以你优先,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一年就365天,好片子一年就这么几部。你拍哪个周易水都能进钱,你帮他操什么心呢?”
杨疏乙那点心思连术一清二楚,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一个人,其实挺讲义气的。但周易水是外人,给外人的义气连术是不放在眼里的。
估摸是在工作间隙,连术把大老板那种不容商量的态度带到了电话中,杨疏乙就没再反驳。
“你明天没工作?今晚到酒店来吧。”连董事长接着安排。
“酒店?你直接来我家啊。”
连术想了想,又说:“还是酒店吧,你那边弄完了就过来。”
酒店离融世大楼就两条街,他今天也累,想休息、也想杨疏乙。他这明星恋人要见一面,比追星还难,可人家粉丝隔三差五接机还能见着人呢,他就不行。为此连术觉得新房的软装应该加快进程。就算两人都经常出差,只要在槟市的据点是同一个,也不至于这么奔波。
今晚上他就要宣布这个好消息,而在宣布之前,他隐隐觉得某个久远的记忆在提醒他:好事总被烂事毁掉,他切记要谨慎些。
可这能出什么岔子呢?连术怎么都想象不到。他和杨疏乙的一切都在正轨上,完全没有脱钩的可能,他摇摇脑袋,站起身,决定回酒店休息等待,少胡思乱想。
晚餐时间,杨疏乙如约而至。
连术下午在酒店欣赏了杨疏乙的第二部电影,那是一部幻想题材的爱情轻喜剧,虽然体量轻巧,但胜在编剧导演审美都在线,给杨疏乙积累了不错的观众缘。
连术认为片中的俊男靓女很是赏心悦目,尤其俊男演技十足,跟女主角擦出了不得了的爱情火花,连他这颗斑驳老树都忍不住跟着动容。可惜爱情的花期比月季还短暂,最后男女主因为现实分道扬镳,两人分手后各自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表情冷漠而疲惫,镜头像极了《毕业生》里出逃的毛头小子和新婚女郎,细品后却是另一种酸涩的爱情滋味。
“看得这么仔细?”听连术一番高屋建瓴的评价后,杨疏乙笑得甜甜的,心里很高兴。
“嗯,相当仔细。都市剧一开始看还不习惯,明明是一样的人嘛,怎么举止语态天差地别?”
“夸我演技好呀?”
“嗯,有水平,不是随便换个人就能行的。”
“可我觉得挺简单的。”
“给你二两气你就飘了?”
杨疏乙吃完盘子里的和牛牛肉粒,想再吃,便把手伸向连术的盘子,叉走一块。
“可是我不太喜欢演戏,我想做导演、或者制片。”
“那你有想拍的内容吗?”
“唔……严肃的、有议题的、能让人思考的。”
“具体什么呢,构思过吗?有市场价值吗?”
“干嘛,问得像面试一样。”杨疏乙看着连术,似笑非笑。
连术耸耸肩,语气显得随意又不屑:“随便问问,这不是最基础的构想吗?”
杨疏乙拨弄着盘子里剩下的豆角,道:“是没错。市场价值是必需的吧?”
连术:“你想用小几百万做个实验性作品,也是可以啊。”
杨疏乙:“真的想动手的话,用一台DV就可以开始。”
连术:“对啊,你自己明白的。所以为什么不做呢?”
连术端起酒杯碰了碰杨疏乙的,后者的放在桌子上,并没有动。
杨疏乙反问:“那你呢,你想做的事就马上会去实施吗?”
连术说:“我通常不太考虑想做或者不想做,我只考虑能做和不能做。”
杨疏乙微微皱眉:“为什么……?”
连术有点趾高气昂地:“既然能做,就会有成果。有成果就有成就感,那怎么会不想做呢。”
“因为你是决策者,你没有被动地在做不想做的事吧。”
“我也不是生来如此。”
“……”
这个对话没有让杨疏乙感到舒适,甚至他从中察觉到连术对自己微妙的不认可——好像自己是个有想法却不付诸努力和实践的“思想上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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