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闲聊时,逐渐习惯了这家人风格的连术,对着“老丈人”推心置腹:“也不知道Natsu会不会介意,我怕是今后都会和这孩子有割舍不开的联系。”
“理应如此,听你们的意思,萧小姐作为母亲是很胜任的。但既然事实已揭开,你愿意主动承担一些责任,也是在世上多了一个维系,这是注定的缘份。”
“泽野先生真是通透得可怕。”连术赞叹道。
“噢?有吗?”
“自己随心所欲不说,儿子也完全放任,对我也是敞开胸襟,有多少人能做到这样呢?”
“呵呵过奖……对了,我说过我的母亲吗?”
“记得,她是中国北方人。”
“我很佩服她的勇气,在那个动乱的时代毅然决然跟着丈夫的家人回到这个差点丧失所有气运的地方。在异国他乡重建家庭,等待杳无音讯的丈夫归来,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确实。是难以想象的困难。”
“其实她的丈夫没有活着回来。”
“啊?”
“她的丈夫在被押往西伯利亚的第一年,就因伤寒感染去世了。很多人都活不过在那儿的第一个冬天,比北海道还更北的极寒之地,真是难以想象的地狱啊。”
“等等,那你之前说父亲回国……?”
“我真正的父亲是她第一任丈夫的同事,父亲幸运地活下来,带着信物回奈良找到她,把那个可怜人最后的遗言告诉了他的家人,叫他们一定好好生活。其实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但这人也孤苦伶仃,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于是这个残缺的家庭接纳了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丈夫……”
“啊那你是?”连术恍然大悟。
“说起来有点奇怪吧。母亲还是母亲,父亲也是父亲,但祖父母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家人。来自三个家庭的人,就这么奇怪地组合到了一起。我始终觉得我有两个父亲,一个死了、一个带着死去的灵魂活着回来了,祖父母待我们如血亲、父母亦侍奉他们直至西去。这有何不可呢?他们一个一个的离开后,我带着他们的故事继续活着。”
“嗯……”连术品味良久,对比自己的身世,除了唏嘘,也不知应该作何感想。
“泽野先生,为什么要告诉我?”
泽野敏郎双手揣在宽大的和服衣袖里,笑得很温和。
“连先生,我之前说要把Natsu托付给你,不是开玩笑的。”
“嗯?”连术转过头看他,仿佛听到一阵冰雪消融的声音在世界上某个被遗忘的冰面响起。
“我的中国妻子是青市人。那年我们回她老家过年,罕见地下起好大的雪。那么大的雪啊,那孩子在农村的田埂上哭得震天响。”
“孩子?”
“真是从天而降的孩子。村里人都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我们把他带回了家。”
“等等等……你,你是说……?”连术睁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
“那时我们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生育,也怪我年纪太大啦。原本已经放弃了,哪想到,上天就这么将他送来了。”
“就这么收养了?”
“就这么收养了,大家都以为我老来得子,是个奇迹。确实是奇迹哩!Natsuki小时候体弱多病,大概是这个原因被原生家庭抛弃了吧……七岁之前,每年都有好几个月在医院度过。”
“……”连术已然震惊到失语。
“他啊,多亏后来打球、锻炼,慢慢才和同龄人一样可以健康地生活了。”
“那他知道吗?”连术依旧难以置信,那小太阳一般的孩子,竟然不是在亲生父母的家庭中培养长大的。
“他知道,自懂事起我就告诉他了。但这并不改变任何,我们依旧爱他,他也依旧爱我们。”
连术看着庭院里在追蝴蝶的Allen,突然感应到了什么。
“泽野先生,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但您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但可能也不完全明白。”
“不,我并没有特别想要说明什么,我也还有没活明白的地方,哪里有资格教别人呢。我只知道人生在世,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元定律。
全看缘份啊……只要机缘到了,认定了彼此,愿意互相接纳,至于其他的世俗规训,都不重要。
用真心付出,就会有真心回报。
若实在追寻不了,也不用强求,一个清澈的灵魂自会引导你去往正确的答案。”
连术眨了眨眼,又回到了漆黑的室内。身边一大一小的呼吸均匀而绵长,若非他的存在,这两人必定是世间的陌路人。而正因他之存在,Natsu和Allen似乎相当愉悦地接纳了彼此。而自己对现在的Allen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尚不得而知。Allen就像那最通透、最澄净的自然法则,幼小而单纯的他接纳一切向他示好的真心、而不以世俗的规则来评判,因而也免于庸人自扰。
是啊,庸人自扰,连术在心里自嘲。这些年里他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就是标杆、是旗帜、是绝对向导。然而他拯救不了自己、也没有拯救曾经的恋人,不过将生活过得一团糟。
好在他们没有被身边的朋友抛弃,找到了各自的救星。
连术平静地做着深呼吸,一点点排空体内的浊气,大脑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谢谢你。”他在心中默默念叨。
Natsu动了动小腿,搭在他身上。手臂稍稍紧了些,将他圈起来,像是自发的回应。
你就像一盏不离不弃的明灯,在我混沌之时不遗余力地照亮昏暗的前方。
我远比自己想象的平庸,你却以宽宏大量赞美我唯一值得谱写的信仰。
信仰不作恶、信仰不贪欲、信仰死亡。
他人未必视我如金玉,我自不在意。
但在这转瞬寂灭的一生,能得你一人倾心,我方知生命的真谛。
诸身外之物何其虚无,恍渺渺世间唯情缘可期。
爱其所爱、怜其所怜,以心换彼心,携手以待,如此一生,直至老矣。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此结束,感谢在连载期一路陪伴的读者朋友,留言的亲我都记得哦~~
如果这本书和里面的角色让你有一点点感触,请务必留言告诉我,哪怕有一点点共鸣,都是我们在互联网上难得的缘分。
此外还有番外,目前只写了一篇……但我是那种一看到有人鼓励,就会吭哧吭哧写的人,所以,youknow——
另外,我才开的新坑暂时不会更,因为突然有另一个idea想写……
下一篇会是现代强强+破镜重圆,还未建档,但欢迎关注作者我本人,下一篇也想看到你们呀!
第79章 番外奈良往事
十七年前、初秋,关西奈良。
——安静,时间停滞一般的安静。
眼中是上下翻转的庭院植被,连风都消失的时候,Natsu感受到的唯有安静。
庭中那颗和父亲一样年纪的金木樨正在结出它乳黄色的嫩花。Natsu躺倒在廊檐上,脖颈搁在木板边,头顶几乎垂直对准地面。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想要捕捉金木樨散发到空气中的香味,但大概现下这动作太过刁钻,除了青草和泥土湿润的气息,他是一点没闻到别的。
这个动作很不方便呼吸,换做成年人,怕是顶不住一分钟,便要捂着脖颈叫唤着坐起来。
但七岁的Natsu柔韧地像条刚蜕皮的野蛇,不仅丝毫不觉得不适,反而完全沉浸于欣赏这个倒装的世界。
也许周遭的一切都在和自己玩游戏,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只准小狗先出声!”,所以Natsu一动不动、降低眨眼的频率、调小呼吸的动静,要与天地、与空气、与植被、与藏匿其中的小昆虫比比谁先打破这份共同营造的安静。
这游戏持续了多久,他不知道。
他太小了,还不太明白什么是时间。在两条街外的世界,人们喧闹着利用白天的几个小时,争分夺秒参观奈良公园附近最为人熟知的旅游胜地,然后在日落之前乘坐电车赶回大阪或京都。
而他还从未有过对时间的管理办法,既不珍惜、亦不挥霍……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了。
所以,他在无声中任由时间流逝,时而思考,时而数天空飞过的鸟,想想昨日、想想明天,双眼一睁一眨之间,日光的痕迹从金木樨的树冠掉到了旁边的春雨上。
这时,一声开门的轻响从玄关处传来。
比Natsu还敏锐的是庭院里正睡着的小白狗。那是一只比熊犬,白毛丰盈蓬松,瞬间赶走瞌睡的小狗轻盈地跳上廊檐,一边叫唤一边朝屋内跑去。
“结束了。”Natsu在心里默默给游戏画上句号。
一阵风吹进来,整个庭园都开始奏响各自的音乐,小声嘈杂,恣意和谐。
“Na酱,感觉好些了吗?”被小狗围着脚边转圈,艰难走进来一个老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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