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需要用一辈子去成长,而不成熟的人会将成长的阵痛散播到最亲近的人身上。
最后,SaeRina的一封自述信向外界忏悔了她莫须有的罪名,她以离婚协议和永久下架个人全部作品为此事画上句号,而Dreamland像躲在巨人背后的蝼蚁,借着被吸走的火力发布了一则不痛不痒的整顿申明和和解赔偿协议。而其旗下当红艺人团体的背书,为Dreamland保全了最后的体面。
当社会上关于这场闹剧的纷争逐渐烟消云散后,人们回归了各自庸碌的生活,而泽野家的人承担了所有的苦果。
Natsu痛彻心扉的哭喊没有推翻妈妈固执的决议,在她关上车门的侧影里,Natsu仿佛看到妈妈在那一刻重生为了另一个人——一个不再有过去的、完全独立的人。
在那之后的两年里,年仅几岁的他无法原谅妈妈、更加无法原谅爸爸,他眼中的世界从五彩斑斓变为恶心污秽,他曾经的天真烂漫变为沉默寡言。
泽野敏郎在无数个夜晚也曾后悔,后悔为什么带回来这个与他毫无瓜葛的小孩。哪怕自己再竭心尽力的讨好,也换不回他一个有温度的眼神。
那份强行捆绑的亲情自此跌至冰点。
Natsu在八岁时被送到奈良读小学,远离喧闹的东京、在爷爷奶奶的陪伴下,他可以更少想起那些令他烦恼的困惑。
爷爷是个乐呵的小老头,前半辈子的苦在混沌的年代吃尽了,于是他要榨干余生的所有快乐,悉数分享给小小的Natsu。
奶奶不厌其烦地告诉他,每一个人都没错,错的是现实逼着大家要在短时间内做出选择。急了、慌了,就容易出错。如果将时间拉长,在更缓慢的维度里细细梳理,其实它根本不值一提。
奈良老宅里的时间是外面的两倍长、也许更长,Natsu虽然不能将奶奶的意思完全消化,但他也在潜移默化中试着放下。
但他实在太小了,出现得太晚了,以至于爱他的人还来不及等他长大。
那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毫无征兆的,奶奶在清晨的微光里苏醒后,发现爷爷拽着她的手,已经静静地走了。
灵堂里,她豁达、体面地感谢前来哀悼的每一个朋友。
而在众人走后,她自言自语道:"死老头,一辈子没让人操心过。"说完便昏倒在了亡人的棺椁前。
Natsu一开始没有哭,第一次面对死亡,比起悲痛,无知和茫然率先抢占了他的感官。
可紧接着,老天爷似乎还要收走他最爱的奶奶,Natsu憋闷已久的小心脏终于崩溃了。
他哭得山崩地裂、哭得海枯石烂,每一天都把泽野敏郎的衬衣哭成大雨滂沱后的景象。
奶奶年纪大了,病程是超乎想象的快。
她躺在医院病床上时,尽管身体很疼痛,但仍然记挂着儿子和孙儿之间那层隔阂。
Natsu自主休了学,非要守在奶奶病床前。听奶奶跟他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一遍两遍他听不懂,奶奶就讲三遍四遍,每一遍奶奶都以为自己讲的第一遍。结果越讲越细、越讲越长,最后她突然脑子清明,浑浊的喉音猛的清亮起来:"呔!同一个故事要跟你这小娃讲多少遍!
讲累了,奶奶走了!奶奶去天上见你那两个爷爷啦!"
说完,便笑着闭上了眼。
她笑了,这边哭了,Natsu哇的一声闹道:"我只有一个爷爷!!"
本以为自己变成世界上最可怜的小孩了,Natsu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莫大的绝望和悲伤,先被泽野敏郎的反应吓到了。
泽野家没有亲戚,盛大的葬礼以表面的隆重掩盖本质的空虚。
"妈妈……爸爸……我只有一个人了……你们走了……我只有一个人了……"
在外面呼风唤雨、盛气凌人的泽野家独儿子,跪趴在地上,像刚断奶的娃,一边抽噎一边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过五十的人了,还能这么惊天动地地哭鼻子,见他这么个样子,Natsu反而不想哭了。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之前自己哭起来该不会也这么窝囊吧。
"别哭了爸爸,我不是人吗?"Natsu跪坐在父亲面前,嫌弃地问。
父亲的哭声戛然而止,泽野敏郎立起身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小人儿。接着后知后觉,一把把他箍进怀里,默默地抽泣。
死亡好像会带给人新的勇气,不是遗忘、不是漠视,而是前所未有的通透之勇气。
Natsu在东京读完了小学,如奶奶所说,随着他逐渐成长,疾病也鲜少造访了。和父亲磕磕碰碰地过着日子,好歹是长成了个和爷爷一样没心没肺、乐呵呵的少年样子。
毕业后的暑假,泽野敏郎带着儿子回奈良祭祖。这趟旅程他下定决心要将隐瞒了十二年的大秘密告诉Natsu,他觉得是时候了。
但一路上泽野敏郎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似乎哪儿哪儿都不够衬托他这个厉害的故事。
后来Natsu要求去一趟唐招提寺,他想看看爷爷曾经工作的地方,看看原谅了爷爷莽撞的鉴真大和尚。
这所自唐代留存下来的古寺,静静地伫立在远离人潮的地方,鉴真大师圆寂于此,寺中种植了琼花以慰藉他思念故乡扬州之情。
"爸爸,你一路心事重重的样子做什么?"Natsu站在开山堂殿外,看着头发已染了灰白的泽野敏郎。
临近太阳落山,唐招提寺人迹寥寥。古院砖墙布满岁月的痕迹,Natsu喜欢用手指触摸它粗粝的表面,好像这样就能摸到时间的留影。
"想爷爷奶奶吗?"泽野敏郎没有回答,只是另起一个问题。
"想啊,偶尔想。"Natsu站在石阶上,和泽野敏郎隔着一条石板路,看着像是一样高。
"我也偶尔会想我的爷爷奶奶。"泽野敏郎看着远处的山影,像中国的水墨画一样挂在天边。
"太爷爷太奶奶?没见过呢。照片上看起来很活泼。"Natsu回忆着,问,"他们对你也很好吗?"
泽野敏郎笑了笑,"很好啊,相当好。好到有时候你奶奶会抱怨他们太溺爱我了。"
"怎么溺爱?"
"拿弹弓打了公园里的鹿,用陷阱夹了松鼠尾巴,都被他们包庇起来。后来老师找上门了,被你奶奶拿着裹寿司的竹篾狠抽了一顿。"
"哈哈哈哈哈,"Natsu笑得像小鸟儿开会一样,"你也太皮了,活该!"
"有一次我在太爷爷房间里,打碎了一个相框。像框里原本是一家人的全家福,可碎掉以后才发现,背面还压着另一张全家福。"
"……啊……"十二岁的Natsu突然预感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聊天。
"照片啊,是在一家照相馆拍的。上面有年轻一点的太爷爷太奶奶,坐在前面。后面站着我妈妈,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奶奶告诉过你这个故事吧?"
"嗯……"
"我啊,看到那张照片后没来由地生气。就用钢笔把那个男人的脸给涂了。"
Natsu倒吸一口气。
"本来照片就很老很脆了,钢笔涂了几下就戳了个洞。结果被你太奶奶撞见了。"
"太奶奶一边哭一边却想帮我隐瞒,怕我被打。我什么都问不出来,还拿去质问你奶奶。后来,你想也知道,我被你爷爷奶奶轮流打了几顿,那时家里的天好像都塌了。"
"……"
"后来一家人红着眼互相道歉,头都磕肿了,哭到最后,我说我屁股痛。大家又笑了……然后才告诉了我这个故事。"
"那时你几岁啊……"
"十二岁。"
"……"
Natsu下意识地又抠起石墙上的缝,缝里的青苔摸起来湿湿暖暖的。
"我啊,办企业还可以,做丈夫、做父亲,不太行。有些道理,稀里糊涂地活到五十几岁了,才慢慢摸到点门道。"
"……要不爸爸你去大殿里对着菩萨说吧。"Natsu提议道。他才十二岁,听不懂五十几岁老头的忏悔啊。
"你听着,小菩萨。"
"……"
"我一直在想,一定是因为太爷爷太奶奶的原因,爷爷奶奶才会变成这么好的人。也是因为你奶奶认定了这家人,所以让太爷爷太奶奶变得那么柔和。当然,你爷爷也是个顶顶的好人……嘛,总之,生在这个家庭,我应该感激的。"
"好绕啊,爸爸。"
泽野敏郎看着石板路对面的小孩儿,清秀、爽朗,他何德何能可以获得这个晶莹剔透的孩子,在至亲都撒手人寰之后,成为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羁绊。
"以后你可以不把我当爸爸了。"
"啊!?"Natsu狠狠吓了一跳,难道自己心里的假设是真的。他可不傻,他就是猜到了,他和爸爸妈妈长得完全不像啊!
"我们做最好的伙伴吧!"泽野敏郎朝他伸出一只手。
"……"Natsu松了一口气,将那个无需证实的事实埋进了心底。他装作无奈地伸出小手,握住对方宽厚的手掌。
"我长大了,你本来就应该平等待我。"
父子俩牵着手,肉麻地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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