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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_喝月狮【完结+番外】(3)

  然而整件事对李家淙而言,最大的损失和代价就是这个暑假要在这么土不啦叽的地方度过。

  理解不了李厂长的用心,他只想寻开心。

  李家淙撕开烟盒,用嘴唇噙了根烟出来,摸着兜里的火,走到门外。他站了片刻,以防省得路过的老头儿大妈看他像见稀罕的西洋画似的,于是叼着烟绕去了房后。

  后面是一片苞米地,他往地里走了几步,寻了一块平整的地,蹲在垄沟边,搓燃打火机。火光刺眼,李家淙抬起头,夏风拂面,天快黑了——

  天快黑了。村里放羊的都在赶羊回圈,山上那一片草长得不茂,绕很大一圈,羊才能吃饱。

  李盛蹬着二八的自行车,从土坡上俯冲下来,溅起的白色的石子,哗啦啦响,蹦到腿上。他穿着宽松的白背心,手臂肌肉紧实,线条流畅,后心被汗浸透了。身后一大批羊群,跟着他,从山坡上往下溜。

  沿着路骑下来,他往旁边自家苞米地里一扫,瞄见地头那有一个猩红的点儿,这时节地里种的苞米还熟,没人来偷。

  隐秘的地里,蹲着抽烟,估计是……

  李盛骑得飞快,大喊一声:“哎!别上我家地里来拉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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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面啦!把你们都抓来种地!(朴实又邪恶的笑容)

  第2章

  数十只羊挤在狭窄的土路,打着滚向下涌,领头的野小子兜着风往下冲,烟尘四起。

  李家淙老远就看见了,山包冒灰,按照李家淙的判断,下一秒,他就应该看见这野小子车把断了,整个人甩出来,磕满嘴血。但很快,对方喊的那一句,狠狠“羞辱”了他,李家淙一整个火了,他“操”了一声,站起身来。

  极短的时间,狂飙的二八大杠飞驰,已经到他眼前,两人对视上——一个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孩。

  然而对方在看到他的瞬间,表情闪过了一丝错愕。李家淙脏话刚到嘴边,没等骂,那人竟然没刹闸,反而猛蹬两下,一溜烟地骑跑了!

  李家淙磕绊着爬上地垄,撵了几步,结果刚走到路上去,就被失去领头人的羊群包围了。

  羊都他妈的不要了吗?

  李家淙:“擦,你别让我逮着!”

  他发完狠话,才发现自己被羊群包围了。一股恐惧感涌上心头。羊在印象里是很温顺的动物,但一群肥胖肮脏的羊发出“咩咩”叫,这声音过于原始、陌生。张开嘴,下颚齐刷刷的一排牙,个别不良少羊还咬住了他的衣角。

  李家淙慌了,他用大腿在羊群拨开一条缝,慌忙跑回去。

  院门口,李家淙他奶掐着腰正四下张望,看见他狼狈地从房后钻出来,问他:“你干什么去啦?怎么啦这是?”

  “去后面转了一圈,”他难掩愠色,“谁家放的羊?”

  羊群扑腾腾的从后面上来,朝着挨着大地的小道里拐进去。她哈哈一笑:“那是李老五家的,你小时候见过那家人吧,是另一支老李家,跟咱家关系远,但按村里的辈分,你管叫五爷,还记得不?”

  李家淙不耐烦:“不记得!我哪记那么多没用的人,羊也不好好看着。”

  他奶垫了垫脚看:“应该是他家小盛子放羊下山了,人不在么?”

  李家淙皱眉:“小剩子?”剩?狗剩?李家淙觉得这名挺适合对方的。

  “大名叫李盛,正常来说,你们这一辈泛字,他应该叫李家盛,”他奶边说边拉着他进屋,“但现在谁讲究那么多,族谱都糊窗户了,他家就他和他爷,盛子这孩子命苦呢……”

  李家淙:“……够了奶。”

  他奶还是滔滔不绝:“你是不知道,他呀,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够了,够了秀英。”李家淙打断她。

  “小犊子!叫谁秀英呢!秀英是你叫的吗!”

  李家淙搂住他奶的肩膀,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他由衷地觉得秀英是个好奶奶,但受不了拉开话匣子,能指着一个人跟他普及一百件家长里短——他现在突然有点理解他爷为什么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了。

  回屋,饭菜都做好了,白菜炖猪肉粉条,外加菜花炒肉。看上去卖相很差,灰黄灰黄的,味闻着却香,他接过奶奶递过来的筷子和饭,坐在他不得不蜷腿的小桌子面前,一横心,伸了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吃。

  李盛一个漂移刹在了家门口,骑车兜那么大的风,他身上的本来早就散干了,但刚刚看到那人的脸让他窜了一后脖颈的汗。他站了一会儿,看到羊都上了路,没再看见那人,又走回去,把羊都轰进圈里,才推车进家门。

  李盛家是个不大的小院子,两边是地,种了葱,中间搭着葡萄架,爬满了藤,挡出一片绿荫。

  他走到院子旁边的大水缸前面,舀了一瓢清水冲了冲自己的头发,水流滴滴答答的把那些浮汗冲走。盯着脚下流淌进水沟的细流,回想刚才那一幕,李盛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个人不应该会在那儿出吧,可能看错了?

  “盛啊,你回来了。”从西面的一间小房里传出来他爷颤巍的声音。

  李盛回过神:“回来了!”

  “上地里摘两颗大葱来。”

  “哎。”李盛一脚跨过矮墙,迈进了院子里的菜地,蹲下身拔了两颗葱下来。

  屋里头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响声,李盛从门里进来,径直走到最里头。厨房在屋后头,一长条,没窗户,很黑,点着昏黄的灯,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头在做饭。

  “今天有肉?”李盛看到菜板上有一块肉,有点兴奋。

  “帮修房顶给的,”他爷笑着看他一眼,“馋吧?”

  “爬房顶太危险,以后叫我去,”李盛回来把葱扔到了案板旁边,不经意地一提,“咱家大地那边,是李骏爷家吧?”

  “李骏?是啊,咋了?”他爷“笃笃笃”地剁菜。

  “他……他家,那个,”李盛犹豫,“好像回来人了,我刚下山的时候看见了。”

  “现在也没过节啊,”他爷把锅香了下,“你还记得人家都长什么样?”

  李盛说:“大概记得。”

  “那可能就是回来了吧,他们一家在城里住,羡了多少人哟。”

  呲啦一声,他爷把肉倒入黢黑的锅里。一旁李盛欲言又止,他想说点什么,愣着站了片刻,咽下去了。

  “刚卖冰棍儿的来了,我买了两串大白糖。”他爷说,“在我那屋里桌上呢,去吃吧。”

  李盛家只有一个屋,却用隔板分出来两处空间,一大一小,南面大,放一张炕,一张桌,和矮矮的木柜,北面只将将放了一张木床,小窗高高的。

  他拿起大屋桌上的冰棍,一摸已经化得水涝涝的:“爷!俩呢,不吃要化了。”

  李盛捏着那简陋的包装袋,撕开一角,含过嘴去嘬里面淌出来的甜水,真化了,但还凉,顺着唇角淌,没等他擦,突然“碰”地一声,厨房里传出来的动静。

  “咋啦!”李盛慌忙地喊了一嗓子。

  没人回答。

  李盛飞箭似的冲进去厨房,看见他爷躺在地上,“爷!”他不敢动,他爷一直在抽,像是要倒出一口上不来的气,他掐住他爷的人中,“爷——!”

  …

  猪肉炖粉条。李家淙今天对这道菜有了改观。他餍足地躺在屋里,看着棚顶,听见“咚咚”的声音,应该是有耗子在跑。

  还有蛐蛐儿叫,在房前后,吵个没完,还有狗叫,这狗叫声是一层荡一层,像是从远处有人挨家挨户惊动了狗,此起彼伏。李家淙捏了捏眉心,评价道:“很好,交响乐。”

  李家淙从炕上坐起来。饭后馋烟,何况刚刚那根儿还被打断了。这会儿天黢黑,估计没人能看见他,他走出去,坐在家里大门口的石凳子上,又点了根。

  他家院门前的道另一边是堵墙,红砖砌的,上面爬了个蜘蛛一头连着墙沿,一头连着树丛,角度曲折的织网。

  李家淙视力很好,看得清楚蛛丝,他无聊地盯着,猩红的点在唇间,久了就变白灰掉落在大腿上。

  他低头大剌剌地拍裤子,忽然听到一个搓沙子踢踏而来的脚步声,等他一抬头,面前突然多了个人,下一秒,那人跪下了!

  “我操!!!”李家淙眼神惊恐,何必行此大礼?他认了认,发现这是刚才那放羊的小子。

  对方抬起头,前院漏出的灯照打在他脸上,左侧眼尾上一道斜长地疤,抿着唇角,克制着情绪。

  李家淙怔了怔。

  缓缓地,面前的人朝他磕了个头,说:“我爷,我爷走了………”后面的话音憋着哽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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