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听我说。”纪春山在他面前蹲下,将他颤抖的手连同温热的水杯一起握在手心,仰起头看着他说,“缺觉会影响情绪,你的大脑不是机器,它需要休息。听话,去睡一觉,天快亮的时候我叫你起床。”
这一周沈槐序的平均睡眠也就三四个小时,要不是潘慎提醒,他今天险些漏掉一个重要的线上会议。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赵文茵,最后妥协道:“那你五点钟把我叫醒。”
“嗯。”纪春山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劝哄,“快去睡,一会儿我叫你。”
*
沈槐序可能是真的累了,头刚挨着枕头,整个人就沉入了睡眠。
纪春山靠在门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正要回身,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微弱的人声。
他呼吸一窒,原地呆立了几秒,直到赵文茵又喊出一个“沈”,才僵硬地回过头。
赵文茵看起来已经醒了,缓慢地眨了几下眼,但神色仍有些恍惚。
纪春山担心刺激到她,没敢轻举妄动,大约过了一两分钟,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斟酌着说了句:“我去叫医生。”
赵文茵尝试着动了下右臂,但只抬起了几公分的高度,又曲了两下手指。
这是个冲他招手的动作。
额叶出血有几率引起一些精神方面的异常,纪春山怀疑她把自己错认成沈槐序,正进退维谷,赵文茵突然哑声吐出一个“纪”字。
纪春山紧握的手心冒出了汗。
他屏气敛息,脚步轻缓地走到病床前,低声喊了句:“阿姨。”
第120章
赵文茵和沈在川的相识没什么戏剧性,和那个年代的很多夫妻一样,他们是由朋友介绍认识的。
但又和很多夫妻不一样,他们在那个朴素的年代,谈了一场雪月风花的恋爱。
沈在川是个自带浪漫气质的男人,他的爱好和职业风马牛不相及——他在纺织厂里做会计,却喜欢读诗看书。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他给赵文茵写过很多封信。
信中没什么矫揉造作之词,只是与她分享一些不起眼的日常琐事。
家中养的昙花开了,他要写上一封。
归家途中看到一片火红的晚霞,他又要写上一封。
赵文茵当年很是头痛,因为沈在川的字比他的人还要洒脱——写到兴起时,时常潦草到让人看不懂。
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婉转地提示了一回,沈在川愣了一下,竟从衣兜内直接掏出一封还未寄出的信来,当着她的面,给她念了一遍。
这感觉着实有些奇怪,待他念完,赵文茵已经面红耳赤。
但沈在川却毫不在意似的,笑得很是开怀,不过后来信中的笔迹确实收敛了不少。
他们结婚后的第二年,沈槐序降生到了这个世界。
儿子的名字是沈在川亲自取的。
与妻子相识、儿子降生这两件大事都发生在六月,这是沈在川人生中最为美好、也最值得铭记的两个夏天。
但天未遂人愿,这份美好只持续了短短十三年。
沈槐序四年级的那个冬天,沈在川总是咳嗽不止。
那时候赵文茵刚刚开始创业,分散到家庭上的精力有限,起初以为他是感冒未愈,没有太当回事。
待他开始持续低热、痰中带血的时候,赵文茵才拖着他去医院拍了胸片。
可惜已经为时过晚。
沈在川的模样一直很乐观,以至于未经世事的沈槐序想不明白,头一天还“小序、小序”地喊着,和自己嬉笑打闹的父亲,第二天怎么就突然被送进一间大门总是紧闭、禁止他进去探望的病房。
他们母子二人谁都没见上沈在川的最后一面。
那是一个飘着点小雪的早春上午,医生把赵文茵喊过去,说沈在川的情况不太好,随时有不幸可能。
她还没反应过来,在与她一墙之隔的重症监护室中,沈在川的心跳已经在监护仪上归于一条直线。
*
赵文茵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变回了和沈在川初遇时的模样。
沈在川下了班,骑着他那辆二八单车,载着她沿一条小河漫无目的地闲逛。
时间停止流动,夕阳定在了即将下沉的这一刻,沈在川宽阔的后背沐浴着橙红色的霞光,前方的道路似乎永无尽头。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结束,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但梦境突然变得混杂纷乱,沈槐序出生,又在一瞬间长大成人。
后来,她甚至听到沈在川在和沈槐序讲话。
她艰难地抬起一点沉重的眼皮,但眼前景象让她的思维变得更加混乱。
有一个瞬间,她以为沈在川来接她了。
赵文茵花了一段时间才重新回到现实,但左边身体似乎不太听自己的使唤,发声也有些困难。
她用尽全力抬起一点右手,示意纪春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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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序,指夏日也。——《艺林伐山·槐序》,明·杨慎
十三年那么长,十三年又那么短。
第121章
从门口到病床边还不到五步,但纪春山走得极慢。
每走一步,他的脑中都会浮现出数种可能出现的可怕画面。
脑出血病人是禁不起刺激的,如果赵文茵的病情因他而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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