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看着柏舟,想起两人之间的隔阂, 用尽所有的商业头脑和博弈算计,都想不到一个最好的解决方式。
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说什么傻话。
他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骨灰装进一个盒子里,埋进同一个坟冢,名字刻在同一块墓碑上。
柏舟想把手收回去,楚子郁却并不放开,他站起来, 撑在轮椅的扶手,欺身靠近柏舟。
他已经太久没有亲近过柏舟了,滨北太远, 他这边杂务缠身, 他只能偶尔站在他的窗外, 和月光一同凝望他可怜的爱人,柏舟回A市三个多月,他也只能趁他睡着了才敢去看看他。
“宝宝……”
楚子郁很想亲吻柏舟的额头,柏舟的眉心,柏舟的眼睛,柏舟的脸颊,柏舟的鼻子和嘴巴,他轻轻触碰柏舟微凉的下颌,熟悉的触感几乎让他潸然泪下。
“别这样……很恶心。”
柏舟没有躲开,甚至连目光都没有闪避,明明是抬眸的动作,目光中却透露着居高临下的鄙夷。
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知道自己说了伤人的话,他并不对此感到抱歉,也不是想要泄愤,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平静,什么情绪也没有。
好像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动作很恶心。
“……”
楚子郁想咬上去,咬烂这张刻薄的嘴唇,拳头一紧,差点真的这么做了,嘴唇差一点碰到的时候,他忽然脸色一白,僵硬地直起身,连连后退几步,砰地一声撞到培养室的柱子上。
柏舟平静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好像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似的,问了,也不关心答案,目光飘向别的地方,漫无目的地逡巡着。
楚子郁看不透他的表情。
没有人能看透他的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贴近那一瞬间本能的反应。他觉得很讽刺,记忆里模糊得连脸都残缺的人,身体居然还认得。
他回忆起以前无数次仰头接吻的感觉,楚子郁喜欢上位,总是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温吞地噬咬他的唇珠……
真恶心。
柏舟转动轮椅,从楚子郁身旁经过。
楚子郁没有拦他。
等轮椅快要转到门口时,楚子郁才掏出口袋里的药盒,胡乱倒出几片一口吞了,从口腔苦到喉咙深处,他顾不上拧好瓶盖,把药往兜里一塞就转身去找柏舟的身影。
柏舟遇到了难题。
这里的所有房间都有门槛。
“正好,你也该走动走动了,我看你今天精神还挺好的,我扶着你……慢慢适应回来。”
他又在那一个人念叨,柏舟看他嘴唇动个不停,一句话也没读懂,就见楚子郁要倾身过来,他皱起眉,推开了楚子郁的肩膀。
他撑起身,双臂用力地抵着扶手,知道右手使不上劲,于是向左边稍微倾斜了些,轮椅没有锁,车轮滑动,柏舟重心不稳,眼见就要往地上摔了,楚子郁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拦腰将他抱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在地上。
“……别逞强。”
柏舟听不见。
也不想看他说话。
就当是个免费的护工加保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照顾。
柏舟借力走了几步,其实运动中枢并没有出任何问题,只是在病床上躺久了,有些不适应而已,楚子郁陪他走了一段,他现在不用依靠着谁也能一个人慢慢地走。
他自己能走之后,楚子郁想再牵他的手就难了。柏舟冷淡起来是真冷淡,用完就扔,一个正眼都不曾落在他身上。
在外面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值得感兴趣的,柏舟却也不想回到那个压抑的疗养室,于是他又返回最初的那个绿植培养室,站在玻璃培育窗外,对着绿茵茵的草株说话。
他已经丧失了听力,不能再丧失言语的能力,他的世界太安静了,长此以往,他会忘记怎么说话,怎么交流。
一个月过去,当他说很多话的时候,其实他的语序已经开始混乱了,重音和咬字也开始出现问题,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现,楚子郁站在一旁,眼神晦暗不明。
他请了全国最好的耳科专家组给柏舟会诊,但得出的结果无一不是听天由命,脑部神经的构造很精微,这种后天突发性造成的失聪复听依赖于偶然性,也许几个月后突然就能听见了,也许一辈子都听不见,医生建议植入人工耳蜗,不要把希望放在那渺茫的可能性上。
但是柏舟拒绝了。
楚子郁依着他,让他清净一段时间也好。
柏舟说着说着,声音慢慢消失了,也许是自说自话太累了,他闭上嘴巴,转身离开这个培养室。
楚子郁原地站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瓶,因为没拧瓶盖,药片撒出来几枚,楚子郁把药装回去,状若无事地出去寻找柏舟的身影。
柏舟走得很慢,长长的走廊才走到一半,因为头痛,不得不靠在墙壁上休息。
楚子郁急忙跑过去,一摸他额头,满手的冷汗。楚子郁吓坏了,再精明的生意人在爱人的病痛面前都会惊慌失措,他弯腰将柏舟背起来,尽量平稳地往疗养室的方向跑,明明背上的人很轻,喘息声却很重,像呼啦啦的破风箱。
“温垣!”
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被空气撕破了,楚子郁背着柏舟,温垣拿着文件夹,循声往这边看。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楚子郁这样心急如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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