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笑了一下:“在波兰。”
索寻慢半拍地“啊”了一声,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安德烈从意大利回法国以后,有一天突然跟索寻打了个电话,说他已经决定跟记者合作,揭露德卡斯在东欧和西亚地区以模特行业为幌子,实际进行人口贩卖,为欧洲的权贵提供色|情服务的事,几句话说得索寻心惊肉跳。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安德烈开始以“导师”的头衔去培训德卡斯那些国际模特机构刚送到法国来的女孩子,教她们走台步——索寻质疑过这会不会有点牵强,引起德卡斯的怀疑。却被安德烈告知,这些机构的形体训练师很多都是男人,他们也都知道这些所谓的“模特”会是什么命运。就光在“培训班”里,各种各样的骚扰和侵害已经层出不穷。
但安德烈没有轻举妄动。索寻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但德卡斯显然越来越信任他。波兰那边也有一个德卡斯出资的模特经纪公司,定期会举办“模特大赛”,这次德卡斯主动提出,让安德烈作为“评委”过去一趟。
索寻挺直腰,皱紧眉头。镜头里的安德烈化着夸张的大浓妆,看起来几乎不像个真人。
“你跟记者说了吗?”
安德烈没抬头:“说了。”
他面无表情地咀嚼他的三明治,好像一边吃一边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Joan做了一点背调,德卡斯在波兰的生意是完全合法的。这一次应该只是德卡斯让我试试手,甚至有可能是一次试探。”
索寻:“那……”
“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做。”安德烈说得非常平静。
他什么都不会做,就像在那些培训班里看到的所有侵害一样。他还要帮着挑选出最漂亮、身材最好、台步最稳的女孩子,看着她们期待的眼神,用自己挂在全世界的大城市中心的照片承诺,她们也即将走上这条闪亮的大道——至于到了法国以后怎么样,天知道。用德卡斯的话来说,“这不冲突。”他又不是没有提供模特的工作机会。
一片沉默,安德烈咽下了最后一小片三明治,看着手机画面里小小的索寻。这里没有人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没有人在乎安德烈在干什么,很多模特都会对着手机吃饭,这个行业里大多数人都恨不得把自己24小时都直播到网上。但安德烈还是很克制,不敢说得太多,所以他们只是在一片沉默里隔着手机长久地凝视。
“你怕么?”索寻问他。
“还好。”安德烈回答,“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就是我不干这行,回国就行了。”
索寻没信,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着安德烈。安德烈似是被他看得不自在,微微别开了脸,然后吸进去一口气,睫毛上的羽毛因此加倍地颤动。他一向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唯独这跟羽毛背叛了他。
“我怕的是,”他轻声道,“报道被压下来,或者发出来了,但是根本无人在意。德卡斯和他的客户们只要躲一躲风头,就一切照旧。”
“不会的。”索寻想安慰他,但是安德烈笑了笑,示意他不用违心说这些话。
喻闻若说他相信媒体的力量,但安德烈不是喻闻若。如果媒体真的有那么大的力量,当初那个联系他的记者就不会无声无息地放弃。这个世上出发去屠龙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要死在半路的,安德烈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会是被命运眷顾的主角。
但是,在他决定做这件事以前,安德烈也想不到,“听说过风声但没有深究”和“眼睁睁看着侵犯就在眼皮下面却袖手旁观”原来是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件事。支持他晚上还能睡着的就是某种承诺,某个指望——他是为了更大的目的,为了帮助更多的人免受这种命运。然而要不了多久他就开始连这种承诺一起怀疑了,如果报道发不出来呢?那些在他眼皮下受到伤害的女人又算什么?那些即将被他选出来的女人又算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当英雄,”安德烈最后对索寻说,“我只是不想当帮凶。”
索寻好像明白安德烈为什么突然打电话给他了,但他却找不到话能让安德烈好受一点。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其实我挺意外你会做这样的事的。”
安德烈微微牵了牵嘴角:“我也挺意外的。”
“真的呀,”索寻笑起来,“以前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也知道这些事情不好,但不会做什么的,反正这个世界就是很烂所以随便吧……就这种感觉。”
安德烈的眉毛微微挑起来:“你是不是又在骂我?”
“我哪有!”索寻叫起来,“什么叫又,我以前也没骂过你啊!”
“你说我犬儒。”
“那叫客观描述。”
“但你不认同犬儒,”安德烈看着他,“所以就是在骂我。”
索寻:“……”
他憋了一下,没憋住,笑了出来。于是安德烈也笑了。
“是因为你吧。”
“什么因为我?”
“你以前骂我,觉得反正现实改变不了就干脆对一切都麻木并不会让我比别人更聪明、更清醒,只是懦夫而已。”
索寻“嘶”了一声:“没有吧!你诬陷我,我什么时候跟你讲过这种话?”
安德烈非常冷静地举证:“有。《粉鬂》过不了审,我让你别生气,气也没用的时候,你就这么骂我。”
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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