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面，路凛洲却没来由觉得眼熟。
于是他夺过女同学的公主画册，准确翻找到茉莉公主的那一页。
……特别像。
可能是小孩子的审美容易对同龄人有滤镜，他嫌弃书上成年的公主过于高挑曼妙了，眼前的豆芽菜居然更漂亮。
他不是藏着掖着的人，有话就直说。
作为路家的太子爷，他从来不需要主动向谁搭讪，都是别人倒贴着来讨好他。这一次，他一反常态地主动找到裴煜面前，然后由衷地夸了声：“你好漂亮。”
然而，裴煜并没有脸红心跳害羞逃跑或表示感谢，只是一言不发，似乎还白了他一眼。
他不依不饶，又追上去：“你好漂亮，像公主一样。”
裴煜压根就不理他。
他听老师说裴煜是少数民族，汉语不太好，那不爱说话也正常，可能是担心普通话说得磕磕巴巴丢人现眼。
所以他就没和裴煜计较，某天夸赞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揪了下裴煜的小辫子，裴煜总算给了他一点回应，毫不留情地打开他的手。
并冷冷道：“我不漂亮，你别碰我。”
十分字正腔圆。
可裴煜明明就很漂亮。
六岁的路凛洲自然不理解这种睁眼说瞎话，他看向自己被不轻不重打了一下的手，心里居然没生出一星半点怒意。
装生气还是得装一装，否则裴煜该一直像这样对他爱答不理了。
几天后，他想出一个绝妙的点子，板起一张稚嫩的小脸，凶巴巴地把裴煜叫到花园里，浑然一副要一决高下的架势。
“从来没有人敢像你这样对我。”他先放出狠话，随后缓缓走上前去，一点点压缩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幼儿园的小豆芽里……算是极具压迫感了。
也不知道裴煜是不是被他吓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清了清嗓子，收敛起外放的强势气息，想尽量说得严肃一些，可双颊爬上不受控的淡红，话声也吞吐起来：“你、你长大之后……给我当老婆，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说出这种话的他真是大度极了，在此之前他从不曾对谁假以辞色。
而且，他可是众星捧月的路家少爷，给他做老婆这种天大的好事，怎么可能有小姑娘拒绝得了？说不定都要跪下来感激涕零地抱住他的腿了。
但他不会让裴煜给自己下跪的，他会及时地把裴煜扶住，然后信誓旦旦地告诉对方：“给我当老婆，以后我也会这样护着你，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就在他于自己的幻想中尽情徜徉之时，裴煜不由分说扭头就走。
他来不及多想，情急之下伸手拦人，直接揪住最顺手的小辫子。
裴煜被迫停步，高抬手肘朝后一挥。
路凛洲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回过神来后，他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鼻子，摸到了一点温热黏腻的液体。
裴煜也是压抑得太久了。
他和母亲一起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回到陌生的裴家，进入陌生的幼儿园。一切都还需要时间适应。
在他努力适应新环境的时候，偏有个百折不挠的家伙天天追在他身后夸他漂亮。
他一直很讨厌被别人说漂亮，因为那些人往往不怀好意，看着他的眼神恶心得要命。
路凛洲的眼神看着倒没那么讨厌，但苍蝇似的聒噪不休也足够令人厌烦了。
路凛洲还动手动脚，揪他的辫子！
他的忍耐快到了极限，又得到了这样一句理直气壮让他给自己做老婆的话。
他一时冲动，手臂挥出去的瞬间就后悔了。他中途放轻了力道，但手肘骨头的硬度摆在那儿，小孩子的软骨又脆弱，随便一撞就流鼻血了。
他吓了一跳，不知所措浑身僵硬，眸光不住闪烁。
“你竟然敢打我！”
路凛洲是真有点生气了。
他当即怒目，却猝然撞入一双清浅无助的浅眸中。他一愣，耳里裴煜的声音都磕巴了，似乎还带上了异族的腔调，怪怪的，挠得人心怪痒的。
“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路凛洲一挑眉，故意装腔作势道：“那你给我当老婆，我就原谅你。”
他这话一出，裴煜脸色骤冷，那点愧疚和心疼顿时荡然无存，毫不迟疑转身而去。
路凛洲愤愤回到家，没头没尾对王叔道：“裴煜真讨厌。”
嘴上虽这么说，他心里却一点儿都不希望王叔附和自己。
好在王叔善于察言观色，不跟着他指责裴煜，只是疑惑道：“裴家刚认回来的那个小少爷？你们闹矛盾了？”
“嗯。”路凛洲一顿，忽觉不对，“为什么要叫他小少爷？”
“裴君铭要比他大几岁，所以他是小少爷。”王叔解释。
但路凛洲的疑惑并不在于这件事，他拧眉又问：“裴家就这么缺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孙子作为继承人？”
王叔不解：“少爷你的意思是？”
路凛洲给出一个看蠢货的眼神，稚嫩的小脸像大人一样严肃地板着：“如果要把她当成男孩养，那为什么还让她留长发？”
王叔一怔，忆起小男孩那张难辨雌雄的漂亮面孔，忽地想通了路凛洲的几个怪问题，不禁扑哧笑出声。
少爷再早慧聪颖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子，认错了人家的性别……也不算太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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