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段时间也挺穷的。那时好像也才十七八岁吧,高中毕业之后就没上学了,跟奶奶两个人一起在大城市定居下来。”
当年沈郁青没死多久,傅羽舒就主动和曲凝霜说,要带着柏英一起去杭州。
可家族遗传的精神病,是埋在基因中的一颗定时炸弹。他在大城市里还没来得及见证四季变幻,灯火繁华,柏英就发病了。
活了几十年的柏英,在儿子死去后,戏剧性地走向这个原本属于她的命运节点。
病人发起疯来,可不管你是家财万贯还是寄人篱下。曲凝霜建立新家庭后,很快就怀孕了,为了安静养胎,高叔叔便在外买了间小房子,供傅羽舒和柏英两个人住。期间换了无数个护工,都忍受不了柏英的胡乱发疯,纷纷辞职。
没办法,傅羽舒只好一边学习,一边接下照顾柏英的重任。
有一回,傅羽舒在街边买了一袋水果,想要去看看曲凝霜。他手上还有曲凝霜给的钥匙,于是没打招呼,就直接开门进去。
然而就是在那个傍晚,他听见他一向恩爱的继父和生母,爆发了一场争吵。
其中提到最多的词就是:小羽。
他在玄关站了很久,久到争吵声散去,沉默蔓延。久到屋外的黄昏坠入地平线,月亮探出苍白的脸。
于是他带着柏英走了,带着一张生活费仅剩不多的银行卡——当然,后来他赚钱之后,将利息一并存进去,偷偷插到门缝里的事暂且不提。
“最开始挺难的。”傅羽舒笑着说,“奶奶什么都不懂,小孩子似的。有一回她想喝豆腐脑,恰巧碰到刚交完房租的时候,我翻遍所有口袋都找不到能喝一碗豆腐脑的钱。”
小六“啊”了一声:“那,那怎么办呢?”
“我就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往里面掺了点白糖,倒给她喝了。”
“你奶奶就喝了吗?”
“喝啊。”傅羽舒像是回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眼中尽是懒洋洋的笑,“她特别开心,还冲着我笑呢。”
后来呢?
小六原本想问。
但他身上独属于小孩子的敏感让他住了嘴,只继续听着傅羽舒说。
“你说想过死,谁在负面情绪泛滥的时候没想过呢?何况,小孩子的心思都是最真的,难受是真的,绝望也是真的,很多傲慢的大人却总喜欢忽略这些。”
“我也想过啊。”傅羽舒轻声说。
小时候,在他的思维和处事方式还没完全定型的时候,他曾问过柏英一个问题。
人死后会去哪?
柏英告诉他,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照亮依旧生活在人间的,家人的回家路。
在那些泛滥的情绪弥漫起来的深夜里,傅羽舒靠的是某日午后,不小心听到的一段对话支撑到现在的。
那时,柏英已经被傅羽舒送进疗养院。周末下班后,他会挑一个好的日子,推着柏英出去晒太阳。
疗养院的环境很好,后花园的绿化做得也属一流。一些大病初愈的人喜欢坐在花园的长廊上晒太阳。
“这阳光真好啊。”傅羽舒听见有人说。
“是啊,死了可就晒不到这么好的太阳了。”
而在多年后的这个雨夜,傅羽舒把听来的这句话讲给小六听。
“活着多好啊,你还可以伸手碰一碰太阳。”
第60章 别浪费大好春光
雨越下越大,眼见没有停的趋势,傅羽舒估摸着救援队到来的时间,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雨雾染着黑色的夜,像一个吞噬生命的深渊之口。风吹来,裹着刀子似的往傅羽舒脸上扎,他点开手机屏幕,余光一扫,瞥见烟囱的另一个檐下站着一个人。
“……沈观?”
傅羽舒愣了两秒,快速走去——真是沈观。他打着一把伞,但仿佛有些无济于事。雨太大了,势必要把伞砸出个?似的,从伞檐上滑落下来,滴在沈观的衣服上、手背上,脸上。
这让一向精致从容的沈观,显得有些狼狈。
“你怎么在这?”
沈观把伞收起来,从黑暗里走到灯光下。
“找你。”他轻描淡写道。
他抬起眼,极深地看了傅羽舒一眼,说:“走吧。”
时间正好等到救援队返回。只是这一辆小小的搜救艇差不多坐满了人,装下小六和奶奶两个老弱已是极限,要是再加上沈观和傅羽舒两个成年人,怕是要直接翻在路上。
没办法,在救援队队长歉意的眼神里,两人重新返回那处的烟囱。
村子里处处都是漫到膝盖的积水,而且夜深时蹚水极不安全,傅羽舒不知道沈观是怎么过来的。他看着腿脚湿漉漉,还沾着泥水的沈观,将人按到坐处,蹲下身帮他把裤脚卷起来。
“衣服湿着贴在身上容易生病。”傅羽舒说,“特别是腿上的,时间久了还容易得风湿。”
他动作熟练,三两下就将裤脚挽起来,随后将一件军大衣给沈观披上。
沈观一言不发,只盯着他看。
因为发烧,傅羽舒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唇却是苍白的——冷的。救援队的志愿者走之前,给他俩留下一件军大衣,现在在沈观的腿上。
做完一切,他长吁一口气,艰难地靠着烟囱的外壁坐了下来。
一时无话。
成年人之间的默契,有时候高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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