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陈宇川虽然闭着眼，但路阳知道他没睡着，下巴缩着，仔细看能看出他用力咬着腮帮子，明显还带着没处撒的闷气，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抬起头，狠狠瞪向他，骂他一顿，或者打一架发泄下才好。
路阳第一次感觉出陈宇川有了离婚的念头，大概在五个月前，他出院之后休息了半个月，陈宇川离婚的念头是在他彻底好了之后，他要是不好，陈宇川不会有离婚的念头，就算他咳嗽一下，陈宇川都不会有离开的想法。
出院之后陈宇川把他照顾的太好，医生嘱咐的注意事项，陈宇川一分一毫不出错地完成。
刚开始的时候陈宇川身上总会随身带着一个小小的，可以揣在兜里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医生交代过的，路阳能吃的，不能吃的，能做的，不能做的，陈宇川都在他那个小笔记本上记得清清楚楚，不过笔记本上面的字也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路阳出院一个月之后就没什么特别不能吃的跟不能做的了，他曾经无意间在沙发缝里找到了陈宇川的笔记本，他随手翻开几页看了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字挨在一起，已经没空白的地方再能写什么了，路阳看了半天，到底还是没看懂多少。
他边翻边调侃坐在他身边看电视的陈宇川：“小川儿，要是你不在我身边，我还真不一定能记得住这些。”
路阳说完，以为陈宇川会跟以往一样，梗着脖子气轰轰又很大声地否认一句：“我怎么可能不在你身边？我这辈子就扒着你不放。”
但那次陈宇川只是转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勉强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说：“阳哥你现在已经都好了，不一定非要我在你身边，你好了真好……”
陈宇川说完这句话之后起身进了厨房，路阳记得当时他拿着那个很小的笔记本在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厨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碗筷打碎在地板上声音，他才放下手里的笔记本跑过去。
陈宇川正蹲在地上捡地板上的碎片，听到路阳打开厨房门，他紧张地一抬头，不顾被划破的手指催他出去：“阳哥，你别进来了，盘子碎了，小心扎脚扎手，我收拾好你再进来。”
路阳看着陈宇川食指还在往外冒小血珠，他冷着脸走到陈宇川身边，伸手想拉他起来。
但陈宇川蹲在那不动，低着头还在捡碎片，“阳哥，我收拾完就出去，你先出去。”
路阳二话没说，弯腰直接扛起陈宇川就往外走，陈宇川没说话也没挣扎，最后坐在沙发上，路阳给他处理伤口他感觉到疼了才动了动手指。
“有扫帚，你非要用手？”
“我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找着扫帚，我就直接用手了。”
“那你不会喊我一声问问我吗？”
“就打破了几个碗，不是什么大事儿，捡起来就行了，不用什么事儿都找你。”
陈宇川说完最后一句，路阳没再接话，只是默默地给他手指上贴了一个创可贴。
那次路阳已经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了陈宇川又一次想逃的情绪。
在医院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陈宇川很害怕，陈宇川坐在病床边得握着他手才行，偶尔太累趴在床头睡着之后也会猛地惊醒，醒了之后会盯着他看很长很长时间，最后小心翼翼隔着被子碰一碰他的胳膊，戳一戳他绑着纱布的胸口。
陈宇川那一个月一直把自己捆在一个极致情绪里，路阳知道他害怕。
路阳那时候想，只要他好了，只要他出院了就好了。
但他看着身侧手指贴着创可贴的陈宇川，缩着脖子盯着电视的空洞眼神，他知道陈宇川那不仅仅是害怕，他一直在自责，他又想跑了。
路阳跟陈宇川安抚性的说了很多次，隧道里的事故不是他的原因。
陈宇川总会小声反驳，我要是之前不得罪那几个领导就好了，我要是不让你半夜去接我就好了，我要是不在车里睡着，哪怕某个路口提醒你快一秒或是慢一秒……
末了总会跟一句，阳哥，我脾气太差了，好像永远都会给你带来不好的事。
在路阳眼里，陈宇川是个浑身挂着炸药包的小狼，平时高昂着脖子趴在他身侧，一不高兴了就回头冲他使劲儿嗷两嗓子，要不就扑上来咬一口，但他不是真咬，他就是想表达一下，他现在有点不太高兴了。
那时候路阳只要哄一句，顺着他脖子摸两下，陈宇川很快就能好。
但这次好像不行了，路阳试了很多方法，但结果却总是适得其反，陈宇川在那个牛角尖里越钻越往里，最后他把所有的矛头都冲向自己。
他只想离开。
楼上不知谁家突然夜里吵架，男人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打断了车里路阳杂乱的思绪。
车前玻璃上全是雨珠，路阳点火，打开雨刮器刮掉玻璃上的雨，掏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看，已经快三点了。
他仰头透过玻璃窗望向五楼，开着灯的卧室窗边站着他熟悉的人影，但没一会儿人影动了动，窗帘拉好之后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离婚一周，路阳以前没觉得，原来一周的时间可以那么长。
刚刚陈宇川把他压在沙发上，坐在他腿上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满含愤怒的想法——
陈宇川，你要是一直都不好，你就一辈子软着让我.操吧。
不过路阳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到底还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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