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吟冬从位子上走下来，这位老人背脊挺拔，每一步都极稳。
他走到梁浅面前站定，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挪开视线眨了眨眼，像是在掩饰什么，待他再看过来时，眼里已经又是一片清明。
“我们该回去了，感谢陆少将搭救。”
梁浅眉眼含笑，“举手之劳。”
纪吟冬饰演的“许砚”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转过了身往回走，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停下了，回过身时，却发现陆念还在看他，眼里是他不能再熟悉的纵容，一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眼前的是他最珍视的爱人。
“我做到了。”许砚喃喃说，“陆念，我做到了。”
梁浅莞尔，“真厉害。”
老年许砚也笑了，“不知道我的爱人……会奖励我什么？”
这一段戏并不在剧本里，陆念也早在许砚二十多岁时就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见到老年的许砚，所以这段如果真的要拍，要么是老年许砚的梦境，要么是科幻片里常见的时空穿越。
梁浅飞快地思考了一下，纪吟冬这是在考他对陆念、对许砚，以及这两个人年轻时的感情的了解。
老年的许砚永远稳重、睿智，可年轻时的他却是另一幅模样，在年长几岁的恋人面前，时不时会耍一些少年人的小性子，黏人，爱撒娇，不知怎么的，梁浅觉得应该会和顾泽深挺像。
“陆念”眼里蓄着一层泪，眼尾有些泛红，但那眼神却是含着笑的，眼睛专注地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随即那双眼黯然了一瞬，又很快微微弯起，他说：“白天带你去卡利纳斯山跳伞，夜里到缪斯星球的悬崖酒店宿醉。”
这是顾泽深曾说的“绝望却又释然，不舍却又无奈”的眼神，用在这里正正好。
这句话也是剧里许砚经常挂在嘴边的愿望，他曾表示这是最重要的人曾经许诺过的，梁浅猜测那个人就是“陆念”。
“许砚”笑了，那双眼里包含了太多，最后他不舍地再次背过身，转身之际，一行浊泪夺眶而出。
梁浅一怔，看着对方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直到周围掌声四起，他才惊觉，自己刚才是……共情了？
他以前的职业太特殊，方信经常调侃他们就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心已经和手里的刀一样冷了，梁浅之前很赞同，因为他入戏和出戏都非常快，在拍《孤城残月》的时候，何九就单独跟他说过，他很厉害，但总是差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是共情。
可是刚才纪吟冬那简单的一个转身和一行泪，直接震得他头皮发麻。
恍若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强大的智者，却始终怀揣着对恋人最炽热真诚的心，那一行泪是释然，是不甘，是想念，是自己再也没法像年轻时那样，抱着自己的爱人呢喃的遗憾。
那些情绪铺天盖地而来，梁浅一颗心都泛起了酸。
果然这就是表演艺术家吗？真的太强了。
难怪顾泽深会说加入这个剧组能学到很多东西，这弄得他这条咸鱼都不好意思了……
*
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顾泽深刚到门口，只看到梁浅进去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喊一声，那扇门就关上了。
另一边的林束本来听到试镜结束，以为自己可以稳拿“陆念”一角，正要离开，却不想梁浅又被叫了进去，震惊和恐慌刚冒出头，又见到顾泽深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
一时间林束又惊又喜，不禁想到之前顾泽深直接帮他内定了《孤城残月》的男主，这一次过来是不是也来为他撑腰的？但是顾泽深这个人太有原则，估计不会再做这种事，这次应该只是来为他打气的。
看顾泽深对着那扇门紧张地呼了口气，林束还以为他是没看见自己，出声道：“深深，你怎么来了？”
他刚出声，自己的经纪人倒是吓了一跳，赶紧回身，谁知恰好对上了顾泽深经纪人的视线，这俩人早就看不惯彼此，这会儿冤家路窄，白鸣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撇开了视线。
林束的经纪人李尚围更是趾高气昂地轻嗤了一声，满脸写着“你看不惯有屁用，你家那位还不是上赶着来舔”的得意和嚣张。
谁知顾泽深被林束这一嗓子喊得满脸懵逼，丝毫不带做戏的成分，他震惊地眨了眨眼，随即才想起来林束也想要“陆念”这个角色来着。
“哥，那么巧啊。”
他说着又看见了对方助理手上的咖啡，赶忙回头对任真说：“去买几杯咖啡，我老样子就行，然后记得一定要一杯生椰拿铁。”
林束那边几位皆是一愣，顾泽深这架势，似乎压根就不是为了他们来的啊……
白鸣顺这回爽了，脑袋都快仰到了天上。
“呃……顾少今天也来试镜吗？”林束的经纪人李尚围率先打破了尴尬。
“不是，”顾泽深笑道，“是我一个朋友今天在这试镜，我过来看看。”
林束一惊，不太想相信，艰难开口道：“来等梁浅吗？”
顾泽深点点头。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不甘直冲心间，林束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他不禁恐慌起来，顾泽深该不会准备替梁浅拿下这个角色？
虽说“陆念”只是个戏份极少的配角，他本来也没多在意，但一想到自己胜券在握的东西有被抢走的可能，林束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放平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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