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剧烈的咳声停下后,白一尘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裹紧身上属于时亦南的衣服,小心圈拢住周身难得的温暖,随后拉开柜子,从里面掏出一根白云烟点燃,夹在手指间深深吸了一口。
离开眼眶后迅速变冷的眼泪顺着尖细的下巴坠落,落在深色的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白一尘闭着眼睛,细细感受着醇厚辛辣的烟味在喉间炸开,冲淡流泪时眼睛酸涩的感觉,他唇角仍然高高扬着,脸上是极其灿烂的笑容。
他在笑叶婉香女士,也是在笑自己。
叶婉香女士说他给时亦南下了降头种了蛊,天知道他是真的想给时亦南种蛊,这样时亦南就不会离开他了。
她可真是蠢啊,自己生的儿子什么德行也不知道,时亦南要真的对他一往情深,一点也分离不得,又怎么会在四年前那样轻易的离开?
在时亦南的心里,再深的感情都比不过实在的权利和金钱,亲情或爱情,都是无足轻重,不值一钱的废物。
古人云:无度不丈夫。
这句话再后来就被人们乱用化为“无毒不丈夫”了,意思是,要成就大事业者必须要手段毒辣,技高一筹,要能狠得下心,六亲不认。
白一尘从见到时亦南的第一面起,就知道这个人绝非池中物,他知道时亦南有着自己的抱负,一直都不甘于平庸,他也知道这样的人一旦得了机会,便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往上爬,爬到一切他所能到达的权势顶峰。
因此爱上这样的一个人,是很危险的。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时亦南,他不怪时亦南为了争夺时家遗产的继承权离开他,滔天富贵,通天权势谁不想要呢?
他不怪不怒不恨,都是因为时亦南只是个普通人,是个俗人,江山与美人,不过他选择了江山而已。
古往今来,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又不时亦南一个,怎么怪得了他?
而他输得这样惨,不过是因为在爱情这场博弈的赌桌上,他押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一输,便是倾家荡产。
所以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
种因得果,古人诚不欺他。
白一尘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头顶高悬的吊灯。
大概是玻璃制成的白炽灯明亮又耀眼,刺得人眼睛生疼,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又流下了眼泪。
这间完全由他设计的小别墅里每一盏灯都是白炽灯,他喜欢昏黄的白炽灯。因为这样的灯光颜色和阳光很像,莫名地感觉看着就很温暖,就像他觉得的他的家应该给他的温度。
但是一直以来,理智和现实都在告诉他,那不过白炽灯的颜色,这不是阳光,是没有办法给他带来任何温暖的。
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
在很小的时候,在家里只有苍白寒冷的日光灯的时候,在他被养父打得满头是血,哭泣着躲在小桌子底下,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的时候。那个时候就觉得好奇怪,明明叫做日光灯,光线看起来却那么冷,所以后来在看到邻居家昏黄的白炽灯时就觉得好羡慕,想着家里的灯如果全部换成白炽灯的话大概就会变得温暖起来了。
他和时亦南挤小出租屋那会,也曾抱怨过出租屋的灯是日光灯,看上去太冷了。而时亦南哄骗他,等以后他赚了钱,就给他买一栋大房子,里面所有的灯就是白炽灯,一定会很温暖。
可是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这些落到他脸上的光线,就仿佛冬天顷刻融化的雪花,永远没有任何温度。
白一尘睁大了眼睛,捕捉着那些金色的光线,片刻后,眼前却突然一暗。
“……一尘?”
第17章
白一尘望着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低头望着仰头坐在沙发上的他的时亦南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后马上笑开,声音柔和道:“亦南,你和阿姨打完电话了吗?怎么下来了啊?你走路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吓了我一跳。”
白一尘努力调整着自己脸上的肌肉,想要这个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僵硬,但是从时亦南错愕惊讶地表情中却不难发现——他失败了。
时亦南挂了和叶婉香的电话后,捧着文件在床上看了会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不是刚刚和叶婉香的争执,就是白一尘离开房间时清瘦的背影。
不过和前者比起来,后者更让他坐立难安。
于是时亦南在床上坐了没一会就去找白一尘了,然而他在画室转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碰巧看见一楼客厅的地方有着昏暗的灯光,便寻着光走了过来。
一走过拐角,他就在米白色的沙发那边看到一道被酒红色包裹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熟悉的是白一尘,陌生的也是白一尘,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白一尘。
所以时亦南怔怔地走过去,离他越近,就越能闻到陌生的气息——烟味,这种从来不曾在白一尘身上出现过的气息,时亦南看着他身边萦绕的那些淡淡烟雾,有些不敢置信地喊他的名字:“……一尘?”
房间里铺满了地毯,如果不是拨足狂奔,根本一点声音也不会有。
白一尘同样怔怔地望着他,脸上晶亮的反射光刺痛了时亦南的眼睛,而下一把捅到他心脏上的刀,是白一尘忙于改变表情,对他所露出的那个扭曲的笑容。
在那一刹,时亦南觉得他像是也患上了哮喘,明明在大口大口地吸着氧气,肺部却像是窒息一样地痛。他张开口,嗫嚅几下,涩声道:“我电话打完了,就想叫你回去睡觉……我去了画室找你,但你没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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