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人自然更加留意聂采的行为,他们发现聂采连续很多天都不说话,只是拿着一支笔在墙壁上写字。
不大的单人监仓里,除了天花板之外,就连地面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柳玉山柳玉山柳玉山柳玉山柳玉山柳玉山……
聂采就躺在这样的地面上,看着周围无数个名字,时而笑,时而又咆哮着,甚至大哭。
上庭那一天他已经很平静。他在管理人员的监督下清洗了自己的监仓,乖乖吃饭,乖乖洗澡,乖乖工作,似乎一切都恢复了,他认命了。柳玉山对他的毁灭是心性和灵魂上的,他看上去是一个完整的人,然而那股子拼劲和勃发的气性已经完全消失了。
至少那时候,雷迟是这样的认为的。
“但是秦戈跟我说,不可能。”雷迟说,“他也巡弋过聂采的‘海域’。聂采是一个非常非常坚定的人,爱和恨都很强烈,他如果怨恨柳玉山,就绝不可能这样简单认命。”
雷迟等人一直小心戒备,但除了进入法庭时看了柳玉山一眼,聂采再没有扭头瞥过柳玉山。
一切都很顺利,但聂采突然违反了原本的约定,他表示自己还有话要在法庭上说。
“当时检察官和我们都差点急了。”雷迟笑了一下,随后困惑不已,“而且他说的话很奇怪。”
他的第一句话是——我认为柳玉山没有罪。
全庭哗然,旁听席一片混乱,就连坐在相邻被告席上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满脸愕然。记者们纷纷将镜头对准聂采,对准他恳切、真诚的脸。
“真正犯罪的人是我。”他说,“柳玉山与我相识多年,我感激他,也敬重他。他是我重要的伙伴,我从没有一刻怨恨过他。我知道他不太喜欢我,但我一直把他当做我最信任的人,虽然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存在,但我认为我和他的感情,比一切人类能理解的情谊都更加深刻。”
他语调流畅,使用的还是自己惯常的说话方式,就像在上课一样,低缓平静,深沉动人。
而在一旁的柳玉山,从上庭开始就一直挂在脸上的轻松愉悦表情,已经彻底消失。
他用一种极端恐惧的眼神狠狠盯着聂采。
“哨兵向导是不是最出色的人类?是的。”聂采就像在演讲一样,流畅地说话,“巨型骸骨是不是我们要追求的最终目标?是的。时至今日,我也没有任何怀疑。是柳玉山完善了我的梦想,我一生中最应该感谢的人无疑就是他。他确实没有任何错……”
法官忍受不了他的长篇大论,直接打断:“被告不需要说多余的话。”
“我认罪。”聂采立刻回答,“但柳玉山没有罪。他是好人,我爱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深深地感激他。”
法官只感到匪夷所思:“你感激他?感激他毁了你?”
“我感谢他造就我。”聂采的语调里充满了古怪的热切,“在我身边没有比柳玉山更好的伙伴了。我一生之中最好的岁月,就是和柳玉山呆在一块儿的那段时间,为了我们共同的伟大的理想……”
忍无可忍的法官举起法槌,但还未落下,柳玉山忽然冲着聂采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
法庭一片混乱,聂采站得笔直,他甚至在这个时候都没有看柳玉山一眼。直到柳玉山被法警控制住,却仍在疯狂地大吼大叫时,聂采终于回头,看着柳玉山,露出了笑容。
“很可怕的笑。”雷迟说,“可是我不明白,他说这些只是为了激怒柳玉山吗?案情已经非常清晰,聂采的话根本不算翻供,只是一堆无用的废话而已,他在法庭上说出来,有什么意义?”
饶星海也不明白,但沈春澜轻叹了一声。
“……都是疯子。”他低声说,“这些话,聂采是专门说给柳玉山听的。”
“那柳玉山为什么崩溃了?”雷迟仍不明白,“我们押他离开的时候他甚至哭了,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不肯说,就跟傻了一样发呆。”
“正常人很难理解这俩人的心理。”沈春澜回答,“聂采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击溃柳玉山。”
柳玉山从年少时折腾到现在,他整个人生几乎全被聂采牵引着走。他以为是自己控制着聂采,然而这个巨大的可怕漩涡同样卷走了他的一生。
和聂采不一样,柳玉山是一个没有目标的人。他生存的所有意义全都依附在聂采身上,他要看着聂采毁灭,看着聂采后悔,看聂采因为毁掉自己一手构筑的事业,或得知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他想看到因这些事情而绝望的聂采。
但聂采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在法庭上,聂采如此反常地感激柳玉山,声称自己对此生并不后悔,对孜孜以求的理想始终坚信。
对柳玉山来说,这样的聂采才是最可怕的——这意味着,他根本从未打倒,也从未摧毁过自己的仇人。
聂采的行为才是真正摧毁柳玉山梦想的那一记震山之锤:他的仇人并不恨他,他的仇人甚至在得知一切都是虚假之象后,仍旧天真执着地信赖着他。
“柳玉山保护Adam,渐渐离间远星社内部人与聂采的信任,化名‘绿洲’向我们传递信息,甚至在最后把你暴露出来,都是破坏聂采理想的方式。”沈春澜说,“聂采会不会死,会不会得到惩罚,这些他根本不在意。他唯一想欣赏的,不过是聂采得知真相之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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