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得意穿过中心展区走向对面，俞阳先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座头鲸骨骼，随后在骨骼旁边发现一具直立的骨架。
骨架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鱼类。
“人鱼？”俞阳不禁看向骨架面前的解说牌，“南海……1993年……哦，死在岸边的。”
骨架被圆柱形的玻璃保护着，但顶上是中空的。阳得意在骨架底座操作一番后，玻璃保护罩便缓慢下落，人鱼骨架完□□露在空气之中。
他戴上口罩，拿着柔软的小刷子，开始清理骨架上的灰尘。
俞阳在一旁看着他工作。阳得意眉头微皱，神情带着几分紧张，展区仅剩几盏小灯，光线落在他头顶，也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俞阳这时忽然发现阳得意的耳朵上有细小的耳洞痕迹，但他从没见过这年轻人戴过耳钉。
“为什么不直接封起来？”俞阳没话找话说地跟阳得意搭讪，“整个大玻璃罩子，从头到脚给它盖上，不就没灰尘了么？”
“这不是玻璃罩子，是屏幕。”阳得意指着脚下的底座，“连同这个，是一个整体，用来做科普展示的。”
他虽然很烦俞阳，但得知俞阳和姐姐认识，又对自己有好感，他就不好拉下脸来怼人了。跟熟人在一块儿可以随便乱说话，但这人是姐姐的朋友，阳得意不敢不给他面子。
俞阳又问：“展示什么？”
……真烦。阳得意无奈：“你到时候来看就知道了。”
“你会负责讲解吗？”
“会。”
“看来你很熟悉人鱼。”
“馆内的所有生物我都熟悉。”
阳得意不想和他硬聊下去了，转头时俞阳又问了一句：“你见过活着的人鱼吗？”
“……见过。”
俞阳等着他的下一句话，但阳得意却不再吭声。他只好站到一旁，继续就着灯光打量阳得意，那目光是肆无忌惮的。
他在人才规划局外语学院的培训班上教过几节国际关系的基础课，因而认识了阳云也。第一次见阳得意，他在楼上，阳得意在楼下。他看到阳得意身边的林麝便立刻知道他是一个向导，而那时候满脸狡黠的向导正跟一个狼人胡乱比划着，撒谎说自己的精神体是一头大象，若狼人敢欺负自己姐姐，他就让大象踩平他老家。
反正狼人看不到，他开始无边无际地胡吹，直到被阳云也捶了一拳。
俩人是姐弟，但长相并不特别相像。俞阳觉得，阳得意更有趣一些。他常看到这小向导来接姐姐下课，就坐在教学楼外侧的小草坪或者花圃里。阳得意显然是喜欢男孩子的，尤其是好看的男孩子，目光常钉在别人身上，久久不舍得放开。
盯着他看也是有趣的，俞阳有时候见他坐在树荫里发呆，怀里抱着自己的林麝，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坐就能坐一整个下午。俞阳还发现阳得意有一个偷拍帅哥的技巧：每当有感兴趣的帅哥路过，阳得意就会立刻掏出手机，装作和自己的林麝自拍，实际上冲着别人的方向狂按快门。
但他从不主动搭讪，所有的兴趣也就止步于欣赏而已。
阳得意认真工作的样子也有些呆，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想，脑袋里却不知道正翻腾着什么念头。他忙完了，又弯腰操作底座上的按钮，片刻后那层玻璃罩子再次升起，把人鱼骨架罩在其中。
俞阳抓紧时间又跟他搭话：“我俩名字有一个字是相同的，这是不是注定的缘分？”
“……”阳得意回头看他一眼，半晌想不出话来回答。
要是放在大一，他早就蹦出几百句骚话对付俞阳这种人了。
“人鱼救过我，是我的恩人。”阳得意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遥控器，按下按钮后片刻，俞阳便看到人鱼骨架的玻璃罩子显出了变化。
原本只有骨头的躯体，仿佛一分分被血肉填满。人鱼的脸庞和身体开始丰满，闪动蓝绿色光泽的尾部开始摆动，不过十几秒钟，呈现在俞阳面前的已经是一条完整且栩栩如生的人鱼。
“她是一个刚生下小人鱼的母亲，觅食的时候被误卷入渔船的网中，快靠岸才挣脱出来，不过受了很重的伤，最后死在海滩上。”
人鱼的长发是墨绿色的，仿佛在水中缓慢拂动。她浑圆的黑色眼睛凝望着虚空之中的某处，面容端正漂亮，神情安详。
“……这也是展示的一部分？”
“所以说啊，这是屏幕。无论你在正面还是侧面看到的都是复原的人鱼形象，非常真实。”
俞阳确实呆住了。他第一次这样直观地感受到，眼前的骨架曾属于某个美丽灵巧的生物，是她存活于世界上的证明。
“我们国家海岸线很长，目前在南海、东海和渤海都发现了很多个人鱼群落。人鱼是一个层级非常明显的种群，首领位于最高地位，但是不同聚落的首领，他们的生活也不太相同，有的首领喜欢交际，有的首领喜欢开拓领土，有的喜欢搞生产和玩儿。人鱼智力很高，他们可以学习人类的语言和文化，南海海域有一个人鱼首领，他甚至对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都一清二楚，还能阅读我们的文字。”阳得意笑道，“当然，这是因为他有一位很好的老师。”
俞阳和他聊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他笑。
谈论起人鱼的事情，阳得意的话明显变多。
而阳得意也为自己终于成功截断俞阳无聊的搭话而高兴。他对人鱼的发展史和各种八卦小故事烂熟于心，只要俞阳不中途突然打断并开始闲扯，他可以不间断地跟他说上好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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