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曾经仍然叮嘱沈元枢不要乱交朋友,不要和周围人说家里的事。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这样说。
结果她自己嚼舌根嚼得怪起劲。
沈元枢没吭声。保姆自以为知道些什么,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傲慢又鄙夷地想。她不过是个又蠢又坏的下人罢了。
他从阳台上爬下来,给沈彤打电话。电话永远无人接听。最后沈元枢放下电话,爬到了琴凳上。
钢琴声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夹紧双腿,在琴凳的一角绷直了身体,就像那天被捆在椅子上一样。
潮水一样温煦的感觉很快涌了上来。然后他在琴凳上趴下来,睡了过去。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他必须学会自己陪自己玩耍。
除了练琴和画画,房子里最多的东西就是沈彤的衣服和化妆品。一直以来,它们都是沈元枢的玩具。
在香江时,保姆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管他。可是这一回不同了。新保姆看见他把自己套在沈彤的裙子里,脸上流露出巨大的惊恐和厌恶。
某个清晨,保姆看见他在涂口红,于是高声呵斥了他。沈元枢没有理会,然后顺理成章地又挨了几巴掌。他开始嚎啕,保姆烦恼而粗暴地把他的口红擦掉,给他套上了不合身的校服。
那天本来应该和无数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可是生命里就是会有这种时刻——从某个节点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沈元枢始终记得那一天。因为学校要考试,他们只在校园里呆了半天。中午的时候,孩子们一窝蜂地从大门涌出来,跑掉了。只有沈元枢呆呆站在校门口。保姆大概是记错了时间,今天没人来接他。
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少。一群小霸王路过他,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沈元枢躲了躲,但仍然被围住了。他们围着他吐口水,叫他绿脸怪。为首那个长得最高最壮的,开始伸手翻他的衣兜。
沈元枢想躲,结果肩上挨了一拳。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很奶气的声音响亮地叫了一声:“猪猡头,侬又欺负宁!”
正揪住沈元枢衣服的那个胖子凶狠道:“关侬啥事体?”然后就是一连串沈元枢听不懂的话。
那个声音不但没消失,反而越来越近了,同样是一连串蹦豆似的叽里呱啦,嘴皮子利索极了。
揪住沈元枢的小胖子脸涨得通红。他松开沈元枢的衣领,一大帮人冲着那个声音跑了过去,把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围住了。
几秒钟之后,领头的小霸王杀猪一样惨叫起来。
被围住的小男孩像猫一样灵活地从包围里钻了出来。
沈元枢呆呆站着,没想到被一把拖住了手。小男孩冲他叫道:“快跑!”
后头呜哩哇啦地一阵骚乱。沈元枢被扯着飞奔。两个人穿过无数小巷,最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沈元枢跑得喘不过气,揪着胸口的衣服坐倒在地上。那个小男孩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
阳光落下来,把他的脸照得雪白发亮。
真好看啊。沈元枢想。像画儿里的娃娃。
他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可是又忍不住偷偷去瞄:“你是谁?”
对方也在歪头打量他:“他欺负你,你怎么不跑?”
沈元枢没吭声。
小男孩想了想:“我还看见有人把你的书包扔了出来,你在操场捡文具……”
沈元枢的脸胀红了。他站了起来:“不关你的事。”
这时候,一只小手忽然伸过来,碰了碰他的眼角。
沈元枢受惊似地躲了一下。那只手很快抽走了。小男孩很担心地看着他:“疼么?”
沈元枢愣愣地:“啊?”
小男孩指了指自己的眼角:“这里,青了。”他担忧道:“是受伤了么?”
沈元枢想装作不在乎,可是下一秒却开始掉眼泪:“不疼。是胎记。”
小男孩被他吓到了:“真的不疼么?那你哭什么啊……”
沈元枢抽抽嗒嗒了一会儿,抹掉了眼泪:“所以你是谁?”
小男孩向他露出了很灿烂的笑:“我是程灿,刚转来的。他们叫我程娃娃。”他伸手摸了摸沈元枢的头发,很开心道:“你的头发是卷的诶!”
沈元枢小声道:“我是李元枢。”
他们讲话都带着口音,刚上学的孩子识字也不多。两个人鸡同鸭讲,比比画画地说了一会儿话,程灿拍手道:“那我以后叫你李蜷毛吧!”
沈元枢咕哝道:“蜷毛是什么啊……”
程灿对他比划:“就是头发卷卷的……”
沈元枢想了想,勉强道:“那好吧……”说完,他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点儿害羞。
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沈元枢好奇道:“你是怎么跑掉的?”
程灿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踩了他的脚趾……”
沈元枢想到对方抱着脚又叫又跳的样子,噗地一声笑了。笑过之后,又很担心:“他会不会记仇?”
程灿开心道:“没关系,我会跑嘛。”
就这样,沈元枢在申江有了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程灿比沈元枢小一级,还是个刚刚上学的小豆包。但是很快差不多周围班级的学生和老师都认得他了。他生得实在是过于漂亮可爱,性格也乖巧伶俐。老师们都很喜欢他。外地过来的,似乎多少都会受到一点本地人的轻视,不过程灿似乎没有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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