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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效应_夏钺【完结+番外】(32)

  而现在,他正在想赫伯特。瓦伦丁总觉得有一种神秘的氛围围绕着那个人,尽管他和赫伯特是朋友,他也知道赫伯特是到此地经营旅店业的德国人,却依然感觉他很神秘。对镇上的人而言,赫伯特是外来者,很少有商人像他一样具有学者气质,而且那么平易近人。但除此而外,瓦伦丁感到赫伯特心思很重,正是那种时时刻刻思考着什么可怕事情的人,他那充满活力的蓬勃外表下面似乎隐藏着苦涩的东西。

  人们并不了解他以前的生活,也许他在年轻的时候犯过错,使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念念不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错误应该是异常沉痛的。于是瓦伦丁开始猜测赫伯特究竟犯过什么错。最可能猜到的当然就是爱情问题,一个年轻英俊的人如果不在这上面犯点错才叫奇怪呐,也许赫伯特曾经深深伤害过某个女性的心灵,最糟糕的,那个女人殉情自杀了,赫伯特从此陷入无法挣脱的负罪感中。

  由于某些原因,瓦伦丁抓住了这个假设,在心里把这个虚拟的事件描绘得越来越清晰。就像画家在画布上添加景物一样,瓦伦丁给这个故事一会儿加上一个动人的邂逅,一会儿又增添一个悲痛的分别,没花多少时间就连缀成了完整的情节。他甚至给那位虚幻中的女性起了一个德国名字——阿伦海姆。

  于是阿伦海姆开始和赫伯特相遇,恋爱,分手,殉情。而设想出这一切的作者瓦伦丁虽然对她的死亡表示同情,却也觉得庆幸。要不然赫伯特怎么可能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呢。

  当尼古拉·塞奥罗斯走进租书店时,瓦伦丁正激动地说出:“可怜可叹的阿伦海姆,你的爱情那么短暂,在夕阳沉落前就已死亡……”

  听到这句的尼古拉愣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瓦伦丁,仿佛是看着怪物。而后者正高涨的情绪被突然打断,脸上布满尴尬的红晕。

  “你在作诗吗?”尼古拉问。

  “啊……嗯,是的……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吧。”

  两个人再次陷入窘境。因为都有心事,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他们一致盯着柜台的木质顶板。

  “你是来借书吗?”最后,瓦伦丁开口说。

  “嗯……是的。不……嗯,我只是……想,说说话。”

  “说说话?”

  “是的……”

  他的声音很小,瓦伦丁不得不靠近他,却闻到一股酒味。“你喝酒了。”

  尼古拉没有回答。瓦伦丁于是知道,他的朋友一定是遇到了烦心事。“今天你不用上班吗?”为了岔开话题,瓦伦丁问道。

  “霍斯塔托娃医生说最近不忙,我可以不用去了。”说完,尼古拉露出一个被酒精浸透的凄惨的笑容。于是瓦伦丁明白了,他的朋友这样颓丧的原因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女医生。瓦伦丁叹了口气。还是爱情,还是因为爱情。这东西可真是害人啊,在历史上爱情造成的死亡一定不会比瘟疫造成的更少。

  我,尼古拉·塞奥罗斯,深深地爱着蕾妮·霍斯塔托娃。以前我不知道这一点,但是自从那天傍晚——黑沉沉的、冰冷的傍晚后,我知道了。我作出了一个因为爱而产生的亲密的举动——替她整理头发,而她却在我们之间隔上了一层东西,于是我明白我被拒绝了。假如事情不是像当时那样发展,假如她说的不是“谢谢你提醒我保持医生的整洁”,而是“谢谢你的关心”,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炽热的、嘶嘶响的熔岩慢慢聚集在一起,压力逐渐增大,上面是几千米厚的岩石。地下在隆隆作响,膨胀已至临界,而地面上却毫无知觉。蠕动着,挤压着,只要压力再增加那么一点儿——

  找到一个裂缝,一个封闭的主管道旁边的支流,包裹着地下烈火的粘稠熔岩从这里出去了,压力找到了出口。火山预报专家们在庆幸,没有炸毁半座山,没有喷射出几万米高的灰柱,没有螺旋形的火山弹,没有燃烧半个地球的火炬,没有,没有。该发生的被扼杀了。老普林尼从来没有想过在维苏威山旁边另开一个火山口。他不再拥有时间了。

  三年前,我开始和她一起工作。最初我意识不到她的美。她的严厉和冷淡像一层毛玻璃,遮住了她的脸。偶尔,一些特别的东西——她对待病人的温情、她的细心、她在看到病人康复时的笑容——会像水一样泼洒在毛玻璃上,把粗糙石英颗粒间的起伏填平,于是在变得透明了的玻璃的另一边,我看清了她。不久,水分蒸发,玻璃变回乳白色,我又看不见了。我知道,即使我把那毛玻璃打碎,仍然有一层东西隔在我和她之间。

  安东·霍斯塔托夫是十年前死的,死在波黑战争中。谁也搞不清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去那个鬼地方,炮弹并不认得你是不是外国人,反正他是死了,没有找到尸体,据说被和当地人草草埋在了一起。战争结束后蕾妮亲自去了一趟波斯尼亚,什么也没找到。据镇上的人说,她在出发前是冷漠、毫无表情的,回来后她还是冷漠、毫无表情,似乎她去找的不是丈夫分崩离析的尸体,而是一本书,一串项链。不过镇上的人也说,没找到是好事,如果找到了,看到了,没准人会发疯。

  不过我知道她是不会疯的。蕾妮不是普通的女人。天啊!我真高兴!她坚硬得就像一块掺了镍和

  铬的铁,生活是无法腐蚀她的。我爱这块铁。我爱她,我害怕她。因为在她面前我感到自惭形秽,我达不到她那样的坚强,病人的血和□□让我痛苦,父母的无休止的争吵让我烦躁,漫无目的的生活让我惆怅。我崇拜她,我害怕她。我和她并没有站在同一个平台上。她在高处,看着远方。我希望能砸烂那个平台,这样我们就站在一个平面上了。我希望她变得软弱一些,这样我们就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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