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语气像他初中英语老师。梁予辰笑笑:“知道了,我就是学这个的,总不至于连张嘴都不敢。”
到今日为止,他的几万积蓄静静躺在自己的银行账户里,足够支持这两个月在国外的一切衣食住行。
“还有事么?”他问他爸。
他爸隔着玻璃看了沙发上的母子俩一眼,忽然侧过身去背对客厅,从兜中掏出一枚旧戒指。
通体银色,薄光微闪,一根红线细细串过。
“这个东西你小时候就见过,是你妈唯一一件存得住的遗物,她咽气之前塞进你手里的。”梁长磊把戒指交到儿子掌心,“本来该由我替你保管到成家,但你没出过国,我不放心。随身带着这个,让你妈在天之灵保你平安。”
梁家清贫,前妻这一去人死如灯灭,躯体渐腐,衣物渐蛀,就剩下这么一枚戒指,算是一辈子的念想。
梁予辰接过,放在指间摩挲,无纹无痕,最是朴素不过。像极了他已记忆模糊的生母,无相无形,最是朴素不过。
“知道了,”他攥在掌心,“我一定好好收着。”
—
飞机是晚上的,下午四点两兄弟提着箱子上了出租车,渐渐驶离二中家属院。
纪潼表现得比梁予辰还兴奋,一点儿也没有离愁别绪,梁予辰心里有些失落,觉得自己耗尽心血养着的弟弟着实没良心。
“哥,你们去那边了需要上课么,还是就整天游学啊?”
“哥,你的宿舍是固定的还是那种外国人寄宿家庭?”
“哥,你能帮我跟杨骁代购高达么?”
“哥……”
各种问题,烦不胜烦。
他无情地拒绝采买:“我去那儿是学习的,箱子也没地方放模型。”
纪潼抱臂看着窗外:“你真烦。”
“我又怎么了?”
“说什么你都不答应。”
梁予辰望着他的侧脸:“那正好,我走了没人烦你,更没人管你。”
纪潼倏地转头,愤愤盯着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不是,”他淡笑,“瞪我干什么。”
开车的师傅打断他俩:“您是接人还是自己飞?”
梁予辰说:“自己飞,麻烦您停出发层。”
说完,最后检查了一次包里的护照跟一应证件。
纪潼又问:“我们会有几个小时的时差?”
梁予辰让他自己查,纪潼犯懒:“我查不明白。”
“查不明白就算了,”梁予辰付车钱,不看他,“这两个月不联系也行。”
纪潼被这样一呛,着急地瞪着他:“你说真的?”
说话间下了车,两人差点儿谁都记不起来后备箱还有只箱子,还是司机提醒才没落下。
“你说真的?”纪潼又跑上去拽住他哥的小臂,像是生怕人跑了,“真不联系了?”
梁予辰被缠得没法,无奈转头:“你觉得可能吗?”
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联系纪潼,一天也忍不住。
纪潼喜笑颜开:“装得还挺像。”
到了入关处,纪潼进不去,只能停在闸机外看着他哥往里走,拿证件、落章、安检。
熙熙攘攘的蓝色海关口,一封到顶的高透玻璃。
纪潼就这样站着,看着。一众师兄弟中似乎梁予辰最为耀眼,连背影也有圈迷人的光晕,再也不是两年前初遇时自己所封的那位路人甲。
哥哥似乎在这两年里又成长许多,但自己呢?
没等他想明白,梁予辰已经走到关内过道,隔着玻璃找他。
他发现了,急忙跑过去,也隔着玻璃看着哥哥,用力挥臂,挥得心慌意乱,来时的轻松消失殆尽。
此时才有实感,哥哥要离开自己很长一段时间。
有人走过去揽梁予辰的肩膀,应该是同学。梁予辰转头看了眼,说了句话,才再次看向纪潼。纪潼知道他听不见却仍大声喊:“哥、哥!”
梁予辰在几米之外朝他笑,被人揽着退后两步,转身之前右手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纪潼拼命点头,等人一转身眼泪就自动涌出,根本由不得他忍耐。
雁一样的庞然大物载着百来人飞到天上,朝陌生的国度驶去。纪潼在落地玻璃边傻傻看着、守着,分不清哪架飞机上装着他的哥哥,好像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跟着离开了,空落落的。
离别的滋味不好受,他想,等哥哥回来他要跟哥哥讲,往后不要再参加这样的项目了,在国内一样能学好英文。
回到家,梁长磊在外挣钱,胡艾华独自一人在家摆弄琉璃摆件。见纪潼回来,她问:“把哥哥送走了?”
纪潼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这项目我知道得晚了,要早点儿知道就把你也送出去。”胡艾华哼着歌,手里攥着个小抹布,边擦边跟他聊天。
纪潼一怔,原来自己有机会跟哥哥一起出国?立马急得跺脚:“你怎么不早说?”
胡艾华哎哟一声:“一脚泥跺什么跺!赶紧给老娘换鞋听见了吗,过来帮我擦矮柜!”
“早说有用吗?人家予辰是有那本事,学校千挑万选出来的,你要去就得自费,好几万!”
她半真半假地恼,亲儿子不如继子争气。
纪潼蹲她身边接过抹布,也恼,不过是恼自己,恼得手下没个轻重差点儿将手里的蓝冰玻璃花瓶摔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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