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目露惊讶：“你是怎么发现的？”
“好家伙，早说啊。”窦晟起身从甜的那堆里拎出一包红薯片丢进辣的里，“这个也有一点辣。哦对了，我包里还有个脏脏包，脏——脏——包，也是在国内很流行的甜点，巧克力味的，等会儿也拿给你，记得三天之内吃完哈。”
谢澜点头，“非常谢谢。”
窦晟估摸着他可能不想显得自己词汇很匮乏，因为他说完“非常谢谢”后又换了个词，说“感恩戴德”。
想要忍住不笑真的很难。
“你们要去哪里玩？”谢澜主动抛出了一个问题。
窦晟说：“今天、明天都在你家这边，后天一大早去索尔兹伯里，要看巨石阵，然后去巴斯，最后一站伦敦，从伦敦回国。”
这次他尽量用了短句，说得很慢，谢澜跟上了，点头道：“你和阿姨明天早点起床，最近是宝贵的晴天，日出好看。巨石阵也不错，虽然我还没去过。”
“啊？”窦晟一愣， “你明天不跟我们一起玩吗？”
“我明天开学。”谢澜说，“我上的学校是寄宿制，不能晚上回来和你睡在一个房子里了。”
“哦……这样啊。”窦晟顿了顿，又笑笑，“那要不然咱们加个好友？我下载了whatsapp,你是用这个吧？”
“嗯。”
谢澜掏出手机和他加了好友。
晚饭是一顿地道的英国家常菜，谢澜盛情推荐“fish pie”，窦晟还以为是炸鳕鱼饼之类的
酥脆香嫩小点心，满心期待着端上来，看到真容后表情凝固了很久。
这玩意，多少有点克苏鲁。
谢澜在桌布底下捣他：“怎么样？”
"Fish pie这个名字还是太……朴实了, too normal.”窦晟小心措辞，“在中国，它的名字叫仰望星空派。”
“哇。”谢澜小声惊呼：“不愧是中国。”
窦晟快要憋不住笑时，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一眼。
谢澜的眼睛亮了起来，让他没来由地心跳空了一拍，把到嘴边的笑声又咽了回去。
“是……是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扯道：“寄托了对厨师创造力的顶级赞扬。”
晚上入睡前，窦晟忍不住又去隔壁偷瞄了一眼。
那位神秘的小提琴首席正在保养自己的小提琴。
那是一把咖色的提琴，线条优雅圆滑，散发着某种古典气息。谢澜很细致地给它上松香，窦晟看了很久，以为他会拉一段，但很遗憾，最后谢澜只是把它放进了盒子里。
内向但可爱的小提琴家。
遗憾没有发出声音的小提琴。
窦晟扯了扯睡衣下摆，转身回屋睡觉。
后面一路上，窦晟都在给谢澜发旅行照片和感想。
谢澜只有课间和晚上才能回复，而且打字很慢。窦晟一开始提议他发英文，但谢澜没理，也没多解释，他隐约觉得这人对中文和英文的事似乎有点敏感，于是也就不再啰嗦，耐心等谢澜打字，还给他纠错。
他给谢澜拍了巨石阵、罗马浴场，谢澜和他说鲜肉月饼有点奇怪，但坚果奶酪卷很好吃，牛轧糖一开始很难咀嚼，但是越嚼越“令人感到奶油般的浓郁和甜美”，风干牛肉实在太硬了，他还是喜欢牛排派。
-Aron：你觉得牛排派怎么样？
-Lucien: 非常美味
-Aron：英熊所见略同
-Lucien：用对了！进步飞速啊谢澜同学，汉语水平坐火箭了吧
-Aron：嘿嘿，这个比喻我也记下了。
-Lucien：对了，是英“雄”哈，小问题小问题
-Aron: XD
抵达伦敦的早上，窦晟收到很长一篇作文，逐个介绍乐团里的朋友都喜欢什么特产、原因是什么。窦晟看得有都点晕字了，忍不住回他：“你不会写了一晚上吧？”
-Aron：我只花了三个小时。
窦晟哑口无言，又不禁更加细致地把那篇描述性作文看了一遍。
-Lucien：全是乐团里的人吗？你们昨天在一起排练了？
谢澜消失了一会儿，估计是去查“排练”的意思了。
-Aron：嗯，明晚是开学演出。你们的飞机是明晚吗？
窦晟心里忽然空了一下，像下台阶闪了一下脚，没踩空，但多少有点不是滋味，莫名其妙的。他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Lucien：在哪里演出啊？不是学生能进去看吗？
谢澜很快就发来了一个地点。
-Aron：校外的演出，在公共音乐厅，但是你和赵姨不能到了吧。
窦晟连续发了四个悲伤哭泣的表情。
但最终窦晟还是去了。
为此，他用半年零花钱的代价，软磨硬泡赵文瑛女士把航班从晚上九点改签成了后半夜一点，放弃了伦敦半天的购物行程，坐车返回温彻斯特。
窦晟想，这个冤枉钱不白花，这一趟旅行的vlog素材都挺一般，如果最后能拍到一流学府的一流交响乐，肯定可以升华一下。
但等交响乐厅熄灯，舞台亮起，灯光照亮舞台左侧第一小提琴方阵时，他就不由自主地关掉了屏幕。
谢澜坐在小提琴首席位，与指挥点头示意，而后由他释出第一个音，带领整个弦乐声部切入演奏。
这首《唐璜》选段的弦乐辉煌而敏捷，主旋律与大段华彩演奏都系在首席身上。谢澜在乐团中时，身上那种游离感淡去了，全情投入到演奏中——开篇激昂，发丝随着急速的节奏颤栗；中间抒情，凝在空中的眸光随肢体大开大合而流转；最终，一切盛大幻灭，弦乐悲鸣，灯光渐弱，黑暗一寸一寸淹没了乐团，谢澜和指挥着被两束光挽留到最后，直到指挥也被黑暗吞噬，最终，谢澜独自垂下眸，也渐渐消失在了漆黑的舞台上，只留下一道灰暗消沉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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