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将军朗声笑道,“那我到时回朝,定要好好瞧瞧是何方人物,竟能压住你这尊大佛哈哈哈哈。”
介嗔痴未语,低头饮了一口药茶。
妖族没有弱冠的传统,人界各国的习惯也不尽相同,爻国为年满二十的青年加冠的,需得是德高望重的贵族,且为男性长者。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人族,就算是,他也不会做遵守。
他与为他加冠者,怕是担得一句罔顾礼法,与世间仪制背道而驰。
她与其他人,与这芸芸众生都不同,她是唯一的、独一无二的。
介嗔痴抚了抚眉心。一切都异常顺利,离回京的日期也越来越近,可为什么,却总有股未知的心悸感始终萦绕不去呢?
他放下手,盯着燃烧的火焰,瞳色几经翻涌,暂且压下了这不安的情绪。
他得再快些,把所有后顾之忧都解决,
然后,回到她身边。
第62章
白釉雪山、红玉尖顶, 盛在青瓷中,甜香的气味冲入鼻尖,掌心触到器皿边缘时, 凉意从指尖传达, 仿佛逼退了难熬的酷暑。
摆在面前的,是一碗刚做好的荔枝玫冰。赵家的金尊玉贵的嫡女、后宫中荣宠不衰的贵妃, 尤爱这一口皇天贵胄才能享受的美味。
她是爻国最尊贵的女子,合该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赵灿拿起长勺,挖了最上端的部分,缓缓送入口中。
随即她紧紧皱眉, 一把将勺子甩在了地上。
为何今日尝的什么味道也没有?竟敢糊弄她!那群胆大包天的狗奴才!
赵灿怒极, 正要砸了那青瓷碗出气, 却见那荔枝肉变成了森森白虎,玫瑰汁发出了阵阵腥臭,化成的血水流满掌心, 她的手被腐蚀成了一团丑秽模糊的烂肉。
“啊啊啊!!!”
赵灿尖叫着掀翻了案几, 脚下一软,重重跌倒在地。
好痛!肚子……肚子!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断吐出黑血, 眼前所有宫阙楼阁转眼变为炼狱。
吃进嘴的甜蜜成了穿肠的毒药, 曾经习以为常的御膳华服、权势宠爱通通化为泡影。
“不……不!啊————!”
从那碗中不断涌出了半腐烂的尸体和尸骨, 抓住她的腿让她无法逃脱。
她看见了抱着自己头颅的苏氏一族、看见了摔死得四肢扭曲的苏时蕴、看见了全身溺水惨白和被火烧之焦黑的那对姐弟、看见了无数形状可怖的宫女太监和她根本记不得的人……
到处都是泥沼,到处都是狞笑, 惊恐到极致, 人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她徒劳地挣扎着, 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没错!我没错!贱人!一群贱人!”
“别碰我!滚!滚————”
……
“娘娘?娘娘!你醒醒!”
周身猛的一个寒颤,赵灿被面上湿哒哒的冷意拉出了梦魇。
她抹上脸, 摸到了一手的水。
床边朝她泼水的人不耐烦地扔了手中的碗,刻薄长相的老嬷嬷对身边的侍女“啧”了一声:“你当她还是从前那个贵妃呢,不过一个废人,用得着轻声细语的吗?”
“既然清醒了,那就别再发病,真疯了可没人给你抓药。”嬷嬷白了赵灿一眼,转身便走。
赵灿紧紧地掐住了被褥,恶狠狠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却只能强忍着愤怒咬牙咽下,因为她试过,那只会换来他们的变本加厉,比如饿上她整整一天。
身上冷汗淋淋,腹部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加深那个噩梦的记忆。
她曾经以为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欣喜若狂地告知那位天子,却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可他不信,他明明找了那么多太医都诊出是喜脉,怎么可能是假的?!
谢闵大约是被她弄得烦了,又或许纯粹就是想再看一次她的笑话,在她被打入这冷宫后不久,她请了御医来。
结果,竟然告诉她是假孕……是有人给她下了某种奇异的毒……
什么怀孕什么孩子她全然不在乎了,只是死死地抓住御医的胳膊,吼着让他必须治好她!没什么比她的命重要!
御医冷静地告知,这毒阴险古怪,入体内已久,无法根治只能缓解。
从赵家倒台来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爆发,赵灿在殿中又打又砸了几个时辰,最后脱力摔倒,瓷器碎片扎入双手,血流了一片也无人问津。
那道疤横亘在手臂,像条丑陋的蜈蚣。
后宫那些嫔妃见她落得如此境地,纷纷施加报复,明里暗里不知用了多少阴招,让她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腹部的疼痛更为加剧,赵灿躺在床上,脑中耳边嗡嗡做响,隐隐约约间,她似乎听到了乐声。
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在朦胧起来的视线里,听到了熟悉的《金缕衣》曲调。
“外……外面在做什么?”
不知为何在还留在这里的侍女回答道:“是陛下为贵妃娘娘办的生辰宴。”
“贵妃娘娘……哈哈……”赵灿闷笑起来,“哈哈哈,当真是情根深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