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说完便行礼退下,很快就没了影。
庭筠吃了东西喝了药,感觉自己身体有恢复了六七成,想想张之川那么清正的家伙,大概是不会到她床前和她说话的,所以就套了厚厚的大氅和毯子,走到了躺椅上睡下。
介嗔痴在各个她喜欢待的地方都放上了零嘴,庭筠躺在摇椅上,伸手就能拿到一边的水果和点心,他有些机械地吃着,因为感觉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被某种情绪淹没。
——她做事都会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但这次,它一点儿也不想去思考任何不好的可能,哪怕那也许就是现实。
她太贪心,一把抓了几个小金桔,一个没拿稳有两个就从手心下溜了出去,滚过膝盖,哒哒掉到了地上,撞到了一只有些旧的皂靴前。
一只修长的手将金桔捡了起来,抬手行礼道:“参见殿下。”
“这么见外干什么?坐。”
张之川就那样注视着她,这一眼看的有些久,最后见她笑起来,才躲回目光,在一旁就坐。
“是他不愿意说?”
庭筠没想到,竟然是张之川先开了口。
“他要是不想开口,有的是法子让我撬不开他的嘴,可不管怎样,我都不想被蒙在鼓里。”
张之川剥开一颗金桔,低着头,看不清情绪:“但其实我也不愿的,殿下。”
“对你来说,这很残忍。”
“……总是要知道的,不是吗?”
庭筠感觉那片让人窒息的潮水再次漫上了心口,他们越是这样,她就觉得真相也许越是可怖。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擦手的帕子,不再胡思乱想,说道:
“那就从容易的问题开始。”
“廿五日那天,在我用信鸟传消息给你后,按上面的步骤来,可进行的顺利?”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有条不紊。因要照料我病中的母亲,所以江家我已提前打过招呼说也许走不开身,派人先送了贺礼过去……”
他在家中熬药时接到公主来信,便立刻托邻人暂时照顾母亲,那时蚁穴的各处负责人也带着所有人手赶来,然后决定分批去各处驻军处集结军队,张之川给了他们能用上的各类信物,借以让驻军相信他们的身份和来意。
他则和一队最大兵力去了江府救援,那些人有备而来且十分老道,两方正焦灼时,江府出去迎亲的一批人和皇宫守卫一同赶了回来,给了他们很大助力。
“有人听到这些叛贼交流用了昭语,我猜测,除了那些前朝余孽,宫中和朝中定是出了叛徒、亦或是隐藏的卧底,联合昭国发动了这次叛乱……”
张之川语气平稳吐字清晰,不疾不徐地阐述着。
庭筠却在这时打断了他,
“江南西呢?来江府的那批人里,你为什么没有提到他?”
第74章
张之川骤然停顿下来。
他默了两瞬, 道:“我并未看见他,他不在那批人里面。”
庭筠手中的金桔不断被她从掌心到指尖翻来覆去,她愣愣地嗯了一声, “你继续说……”
“昭国来势汹汹, 瞬息之间就死死咬住了爻国咽喉,而让这种局面迅速翻转的————则是因北境大军的到来。”
庭筠有些惊诧, 因为依照密函和呈报上面所言,北境军最早也要廿六日晚时才能到达京城。
“他们的提早归来给了昭军致命的一击,从江府到皇宫,势如破竹, 再加上您送来的布局筹划, 我们很快便夺回了皇城, 那些昭军现已悉数战死或压入诏狱。”
“陛下那边,确实也遭到了埋伏,但具体情况我不甚清楚, 您可能需要问问太子殿下。陛下受了重伤, 太医们全力救治了近两日,但终究……
殿下想必也已听到丧钟了吧?”
“……请节哀。”张之川似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便把桔肉塞进了嘴里, 约莫是运气不好吃到了酸的, 五官微的皱了皱,苦笑道:“我好像总在和殿下说‘节哀’。”
他大概以为庭筠会因为父亲的逝去而难过, 但说实话庭筠并没有什么波动, 反倒觉得让谢闵这么容易就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那就当是最后一次对我说这个词吧, 希望以后都不会有再用到它的机会。”庭筠看向张之川,语气平静:“其他的都说完了……
所以该轮到我最在意的部分了吧?”
张之川垂下了眼, 随后起身,双手持于额前眉下,是一个对上位者呈禀详事的姿态。宽大的儒袖遮挡了他大半张脸,只有清雅温和的嗓音从中传出:
“回殿下,廿六日酉时,清理战后宫城时,禁军于西面朱雀道一座偏殿处,发现一具身着公主鸾服的女尸,经辨认,确定其为…一等掌事宫女紫苏……”
最后两字像是闷头一记重锤,敲得她从头到脚裂出了缝,手中狠狠掐住的金桔,炸起的汁水溅进眼中,疼的她立刻捂住了眼睛,弓起了身体,
泪水洇湿了指缝,金桔啪嗒落了地,糜烂了。
张之川瞬时之间就伸出的手,在她发顶前一寸硬生生停下,手背的青筋缩张着,最后蜷缩成拳,收回了袖中,将一切都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