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筠刚往前走了两步,想查看一下她的伤势,却看到女人近乎癫狂地不顾疼痛也要逃离,宛若看到什么洪水猛兽:
“鬼……鬼!”
她大声嘶吼起来:“护驾!护驾!!”
庭筠冷冷瞧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于是幽幽说道:“见到我,您好像不太高兴?”
女人周身颤抖着,在她开口后居然就这样吓晕了过去。
庭筠挑了挑眉,身后传来脚步和盔甲摩擦声,她便也顺势倒坐在了地上,一股柔柔弱弱不知所措的模样。
同闻声赶来的护卫半真半假地说明了经过,但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他们还因此派人护送她回长宁宫。
临走时,她听见领头之人吩咐道:
“去通知太医院,说贵妃娘娘意外坠马了。”
又低声道:“记得同陛下点明,唯一在场的,是皇后宫中的人。”
——
庭筠并未对这事有所保留,刚回到殿内,便直接同阮娘交代了,但意外地,她很平静,只是说道:“这没什么,倒是另一件事需要你上心。”
“过不了多久,那位就要来了,你心里做个准备吧。”
话音未落,殿外齐齐的一声行礼:
“参加陛下。”
阮娘快步上前,同样行礼。
来人眉宇间敛着不耐与怒气,虽生了副俊秀好样貌,但因为经年的上位者威压,倒显得整个人格外深沉难辨。
他睨了阮娘一眼,压抑着情绪的嗓音,格外冷肃:“是谁惊扰了贵妃?把她压上来。”
阮娘正欲开口,在侧方纱帘后站立的庭筠,就抬脚走了出来:
“是我。”
皇帝闻声望来,然后露出了同那位贵妃一般无二的表情,但相较于她,这位天子将自己的反应维持的很好,虽异常震动,仍稳定着一国之君的姿态。
他犹疑地上前了两步,几欲张口,却只吐出一句分外官方的封号:“嘉懿……?”
他正想接近,却蓦地被一道平静的女声止住了动作:
“陛下。”
皇后缓缓走到他们之间,对皇帝行了一礼,“贵妃受惊,公主亦是,还望陛下念其尚幼,不要多加苛责。”
平淡而冷漠的话语像是横亘在中间的墙,皇帝似被一瞬间抽走了力量,露了些不知所措的悲伤,
“你……很久都未曾对朕说话了。”
皇后无甚反应,“陛下恕罪,臣妾身染恶疾,恐伤及龙体,故自行静养宫中。”
“若无他事,陛下便先行离开吧,贵妃想来需要您的陪伴……”
皇帝紧皱起眉,立刻打断:“苏时蕴!”
他颓然道:“你便这般狠心……”
他们之间离着咫尺之间的近,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远。
“陛下言重了。”
皇后仍旧没有丝毫波动,得体完美地似一具假人。
皇帝再也无法忍受般,拂袖而去。
皇后转身,看了庭筠一会儿,温柔地一如往昔:“可有受伤?”
她现在的言行举止清醒而正常,想来并不是一直都是之前那种状态。
庭筠便摇摇头,“……您呢,感觉好些了吗?”
皇后走到她面前,眸中闪动着一层朦朦胧胧的亮色,抚了抚她鬓发:“没事,不用紧张。”
她看着庭筠的眼睛:“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知道吗?”
——不必担心我清醒了,就把你赶走,从现在开始,你便是爻国公主谢筠。
庭筠听出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母后。”
皇后轻轻地笑开,但庭筠依旧从她眼中看到暮霭沉沉的死气,像快要冲破界限的深渊。
“先去换身衣服,一会儿来西殿,带你见个人。”
她露出了丝鲜活的快乐:“你的弟弟,谢商。”
·
换了一身装束后,庭筠从殿后往殿前走,绕过那片屏风,便可到目的地。
她一出来便听见了细碎的说话声,除了苏时蕴,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声,声调欢脱自在,说的什么逗得他母亲直笑。
“哦对,不是说要见皇姐吗!她人呢?”
庭筠听着,却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她已经走到了屏风尽头。
皇后瞧见了她的裙摆,指了指道:“那不是来了。”
还没等庭筠转过脸,面前倏的闪过玄金色的衣角,那人便已经到了她眼前,
“我来看看长……”
他灿烂的笑容就那样凝滞在脸上,随后片片剥落。
就连庭筠都很是意外地僵了一下。
怎么是他?
那个站在树下被她砸中的倒霉蛋。
阮娘还在一旁补充对他道:“您一年前落水险些身亡,愣是气若游丝了五日,好在吉人天相,您醒了过来,但却是对之前的记忆都丢了一半,还记得吗?”
“而这一年里,公主都不在,您自然没见过,又丢失了过往记忆,这时候不认识她了,也属正常。”
谢商似乎听得浑浑噩噩,喃喃着:“你是……谢筠,怎么是谢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