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仅是从没想过,会和闻迟默是以针锋相对的方式来结束。
很糟糕。
但放在闻迟默身上,却又显得合理。
他是捂不热的石头,是化不开的冰。
姜言一不在乎他的残疾,但没有人会愿意单方面的付出,不求回报。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会痛?又有谁不会累?
她唯一难过的,大抵是和闻迟默没经历过多少值得回忆的日子,掰着手指头就能轻易地数完。
她直勾勾地凝视着那双冷眸,半晌,轻轻一笑,“是吗?可你的样子,更像是被我猜中后的恼羞成怒。”
她在他面前总是露出柔软,少有这样不服输的尖锐时刻。
但她并非还要争取什么,只是不服输罢了。所以才会带着闻迟默给予她的难堪,予以反击。
闻迟默闻言不怒反笑,他问:“姜言一,你就那么想知道答案吗?”
他说:“好,我告诉你。”
闻迟默粗暴地摘下自己的助听器,连同伤手一起直白地展示出来,“他们盯上我,只因我是残疾。”
“仅此而已。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
“从我失聪那天起,我注定是异类,是所谓的弱势群体。”
“我不得不接受你们的同情与怜悯。同时承担无端的嘲讽与排挤。”
“你说你喜欢我,姜言一,你喜欢我什么?你真的有勇气跟我在一起吗?”
他说话比平时快,音量失控,发音随着语速而模糊。
这一刻,他将自己掩藏的残疾,残忍地在姜言一面前剖开。
“姜言一,回答我,那天的升旗仪式你为什么难过?”
“因为……”
“因为你在同情我,可怜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明明是心疼。是因为喜欢而心疼一个人。
可这一句话偏偏卡在喉口说不出来。
面对她的哑然失声,闻迟默始终平静又冷漠。
“姜言一,你听好了,我不需要。收起你的同情心,别再管我的事!”
姜言一哑巴了。
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心脏像是要炸开。
也感觉到冷。
今天明明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头很盛。但阳光此时却停留在他们的脚边,不肯往前。
他们灼烫的鼻息交缠勾连,又骤然分开。
闻迟默将手收了回去,不再那般压迫地圈禁她,但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分明界限,是镜子的碎片,残破不堪地照着过往,将人心割得血淋淋。
同情。
原来他是这么想她的,一切都只是同情。
原来所有的悲伤只属于她姜言一一个人。
他是置身事外的闻迟默。是从来不曾对她动心的闻迟默。
兴高采烈的是她,横冲直撞的是她,兵荒马乱的也是她。
真难堪啊。
姜言一眨掉眼底酸涩,高傲地挺直脖子。已经够狼狈了,就别哭了吧,她对自己说。
可再抬眸时,却又不争气地蓄满了水汽,唇瓣抖得厉害,声音哽咽无声。
她说:“好。既如此,我不会再继续喜欢你了。”
“我本来也就累了。总是傻子一样的追着你跑,而你高高在上。高兴了,施舍一些温柔给我,不高兴了,便将那些施舍再收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大概是因为这是我头一次喜欢一个人。”
“总想着,没关系,我主动一些,你就会给我回应。”
“原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等再久都没有用。”
“行吧,说清楚了也好,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闻迟默没有说话,在这种时刻,他都这样吝啬他的言语。
像个真正的哑巴。
姜言一抹掉即将掉出眼眶的泪,在离开前,最后说道:“闻迟默,你总说你不需要。”
“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别人对你的好。”
“你却从来没想过,别人对你的付出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真的很自以为是。高傲又敏感,不肯放下你的自尊心。”
“但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对你的这份喜欢,从来都不是出自同情。”
“而是真正为你心动过。”
-
姜言一回到家狠狠哭了一场,哭得昏天暗地。
她哑着嗓子和陈婉语说,初恋太苦了,她从此以后要封心锁爱,认真学习。
“智者不入爱河!”
陈女士无奈地抱着这个哭包,轻轻拍着那颤抖的脊背,“好了好了不去想他了。”
姜言一泪眼婆娑:“恨死他了,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陈婉语:“那我是不是要为你申请转班?”
姜言一一噎,鼓着腮帮含糊地说:“那倒也不用……”
陈婉语笑笑,没戳穿自家女儿。
真正的死心是悄无声息的。是被失望击碎的高塔,无声的垮塌与崩毁。
而姜言一……
陈婉语摸了摸怀里那颗脑袋,听姜言一絮絮叨叨地哭诉,“他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