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景转着手上的双转轴金刻戒,缓缓道:“先派人去找着吧,不过他为人谨慎,藏得也必定隐匿,一时恐怕也搜不到……好在也并不着急……”
他眼底划过一丝晦暗幽光:“父皇驾崩也不过这两日,他走后,孤便要去办他交待给孤的那道秘旨……若薛钰在府上,恐事情生变,何况那样的场面,难免有些血腥……毕竟是生身父亲……”
“孤此前还头疼该怎么避开薛钰,如今既有赵嘉宁帮孤拖住他,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太子赞善:“殿下考虑的是,只是殿下的这场婚仪,却是被世子搅和了。原本今日是殿下的大喜日子,赵氏女也该嫁与殿下,如今却……”
慕容景拂了拂袖摆,倒是不以为意:“无妨,迟早是孤的人,如今不过耽搁几日罢了。”
这时地上的痴儿像是听到了“嫁与”二字后有所感,竟挥舞着手臂咯咯笑道:“嫁……嫁与世子……我马上,就要嫁给世子了!”
慕容景闻言略一抬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不过一个傻子,薛钰连多看你一眼都不会,他的心里,可只有赵嘉宁一人。”
又冷嗤道:“想不到就连一个傻子也钟情于他,他就这么好?可惜啊,他所钟爱的,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他。在赵嘉宁这里,孤可是彻头彻尾地赢了他。”
第93章
盛熙三十八年三月, 魏熙帝慕容泰因服用过量红丸崩逝,享年六十八岁。太子慕容景登基,改国号为弘德。
慕容景登基后, 宣薛昶入宫觐见。
薛昶一见到身着帝王常服,头戴金翼善冠的慕容景,笑着上前道:“景儿。”
慕容景微眯起眼睛, 眼底划过一丝暗光, 面上却不显, 只道:“永城侯。”
薛昶一愣, 只因慕容景从未如此称呼过他,因着他的骑射自幼都是由他教的,他一向唤他一声“老师”,如今骤然改变称呼,倒教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抬眼仔细打量慕容景,这才发现他今日身着帝王常服,头戴金翼善冠, 常服两肩上用金线绣团龙, 上又加饰日、月二章纹, 金翼善冠饰有二龙戏珠,以金累丝编成,端的是熠熠生辉。
他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的青年如今已不是那个唤他一声“师父”的少年太子,而是大魏新一任的帝王了。
刚才直唤他的名讳, 的确有些不妥,只不过他与他一向亲近, 料想慕容景应当也不会与他计较,但想起薛钰的劝诫, 还是拱手行礼道:“臣,拜见陛下。”
只是手刚拱起,便被慕容景上前托着,言语间多有嗔怪之意:“欸,朕与侯爷是什么情分,朕的骑射都是侯爷教的,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在,当不必多礼。”
薛昶闻言心中一暖,一时颇感欣慰,心想薛钰果然是多虑了,景儿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一身骑射本领也是他亲自教习的,他的为人品性如何,他最清楚不过,又怎么会因为登上帝位便与他生分呢?
当下爽朗一笑,一拍慕容景的肩膀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就说,以陛下和臣的交情,私下会面,自当不必太过拘束!”
慕容景微笑道:“是。”一垂眸,眼睑覆下,遮住了眼底一片晦暗难明的神色。
再抬眼,依旧是一副温和的神情:“时光如梭,这几年永城侯你一直在外征战,朕也许久不曾见你了,上回随先帝狩猎,使朕想起从前永城侯你亲自教朕射箭,百步穿杨,实在教人叹服……朕记得儿时学习射箭,朕起初不得要领,你便一遍遍握着朕的手,教朕如何瞄准靶心……“
“朕年幼张不开大弓,十分沮丧,你就特意送了朕一张紫檀木制成的小弓,怕朕不肯用,还跟朕说,朕现在还小,自然是要用小弓的,等朕日后长大了,长成了男子汉,就能挽得动大弓了。”
“如今想来,倒是十分怀念那段年少无忧的时光。如今年岁渐长,朕自忖骑□□进了不少,不知永城侯可否有兴致指点一二,指出不足啊。朕也可借此重温少年时光。”
薛昶:“哈哈,陛下有此兴致,臣自当奉陪。”
校场内,一道利刃破空之声划过,箭矢飞快射出,正中靶心。
这是他射出的第三支箭,依旧是箭无虚发,正中红心。
薛昶缓缓收了弓。
一旁慕容景见状击掌道:“多年不曾见永城侯射箭,没想到依旧是百发百中,英姿不减当年。”
薛昶爽朗笑道:“臣这几年,南征北战,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知用箭射穿了多少敌军的脑袋,箭法自然不会荒废,若是荒废了,陛下今日哪还能再见到臣。”
慕容景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永城侯为大魏江山鞠躬尽瘁、戎马半生,是我大魏之幸,也是朕之幸。”
“哈哈陛下过奖了,臣只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他素来心直口快,又因与慕容景向来亲近,从不避讳什么,当下话到此处,竟直言道——
“不过说起来,臣这一生打过大大小小的仗役,那是数也数不清的!平辽东,剿北元,说句不避讳的话,那大魏的半壁江山,都是臣和臣手下的将士打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