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小雨,天气阴沉沉的,日光黯淡,连带着屋里也更显灰暗破败,唯有临床的长几上搁置了白色细口瓷瓶,里面放了几枝新鲜采摘的白牡丹,这才添了几分生气。
等走到床榻前,听雪上前撩起帷幔,却发现赵嘉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但似乎睡得并不安稳,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口中喃喃低语,似乎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她凑近去轻轻推她:“主子,醒醒,夏院判来了……”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并未醒转,正胡乱说着一些梦话,听雪这回听清了,她断断续续说的是:“薛钰……别走……救我……”
她一阵慌乱,唯恐被夏德运听出来点什么,一狠心,狠狠拧了她一把:“主子,快醒醒!”
她和赵嘉宁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二人整日待在一起,赵嘉宁频频反胃作呕,就算她不说,她也猜到她有了身孕,且这孩子多半是薛钰的。
赵嘉宁也看出来了,两人如今相依为命,她又有事需得让她去办,况且瞒也瞒不过,只得将实情全盘告知。
她听完后觉得赵嘉宁真是糊涂,原本凭借着昔日与慕容景的情分,要想翻身并不难,可她鬼迷心窍,为了薛钰,屡次拒绝慕容景,如今更是有可能怀上了他的孩子,万一这事是真的,那她下半辈子可就完了,就连她也会被她拖累!
真是作孽,明明她之前还指望着她一人得道,带着她升天呢,如今非但美梦落空,反倒要被波及,她真是有苦难言!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抱怨也无用,她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便只能一起想法子了,况且她伺候赵嘉宁这么久,虽有利用她的心思,但若说对她没有一点主仆之情,那倒也不是,她如今这个境遇,她能帮自然是要帮的,当然没有弃她不顾的原因,除了对她有些情分之外,更多的,是她想赌一把。
她在东宫伺候这么久了,始终觉得慕容景待赵嘉宁是不同的,况且她又生得娇媚侬丽,身段勾人,连薛世子这样不近女色、冷心寡情的人都能被她勾得神魂颠倒,为她不惜顶撞昔日的太子,当今的圣上,并与之反目,说她是红颜祸水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祸水,连薛世子都招架不住,何况圣上?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一旦她想通了,那重获圣宠便是轻而易举的事,届时她必然也能跟着沾光。
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
越是这种她落魄的时候,她越是不离不弃、鞍前马后,等日后她发达了,才会愈发惦念她的好。
她想过了,倘若赵嘉宁此次没有怀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相信经此一事,她也能心有余悸,从而想通开始讨好圣上,那么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怀上真正的龙种了。
可如果她真的怀上了薛钰的孩子,那事情就略有棘手……
她本来是想赵嘉宁若真有了薛钰的孩子,那她就劝她悄悄拿掉,趁着月份小,神不知鬼不觉,圣上也绝不会起疑心,届时等身子恢复好再去争宠也不迟。
可惜她观察赵嘉宁的神情态度,千般不忍万般不舍,她也看出她这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那个孽种了。
她不愿意的事,她也逼她不得,她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跟她一起赌一把。
——只要想办法让孩子的月份变大一两个月,不就可以把这个孩子安到圣上身上了吗?
届时母凭子贵,还需要争什么宠?
只是这条路实在是太冒险了,成功了自然是人上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若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要她背主,找圣上坦白一切,她似乎也做不到。
更何况,如若坦白,她自然可以全身而退,保住性命,可如果没了赵嘉宁,她下半辈子的富贵还有什么指望?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她心一狠,还是决定赌一把。
赵嘉宁被听雪这么用力一拧,吃痛之下,猛地惊醒过来,抬头看到床边站着一脸紧张的听雪与她身旁眼神担忧关切的夏德运,脑袋慢吞吞地转了一圈,这才弄清楚状况。
——她之前与听雪说好,让她去把夏德运带过来,她原本是在床上装虚弱等着他过来给她把脉的,可这一等二等之下,再上连日来的失眠,竟慢慢睡了过去,似乎还做了噩梦,不知道胡乱说了些什么,忽然被一阵剧痛惊喜,想来是听雪干的。
这时她弄清楚状况,人也跟着慢慢清醒了,抬头看着夏德运,暗暗拧了自己一把,眼圈泛红,浓睫微颤,端的是楚楚可怜,作势就要起身行礼:“夏世伯……”
夏德运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世侄女……不,赵选侍,这可使不得……”
赵嘉宁便慢慢坐了下来,作势咳嗽了几声:“有劳世伯专程为我跑一趟了,实在是听雪请不动旁人,他们总有说辞,说走不开身,得空便来,可总也不见来……再差听雪去请便甩脸色,讥讽道:‘催命似得催,知道的,是你家主子得了风寒,不知道的,还以为快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