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身子都在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
一旁的术赤此刻终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近身过来察看她的情况,“嘉宁,你怎么了?”
赵嘉宁始终低着头,艳色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真讽刺,指甲上面的蔻丹,还是薛钰亲自为她染的,他总是有办法把她的指甲染得鲜亮好看,且不轻易褪色。
或许是他在这种事情上,居然出奇的有耐心,能一遍又一遍、极为细致地为她的指甲染上凤仙花汁液。
因为用心,所以染出来的效果格外得好。
那时她与他虚与委蛇,也曾依偎在他怀里撒娇,半真半假地说道:“没想到世子的这一双手,连染蔻丹都那么厉害,那你以后给我染一辈子好不好?”
薛钰抱着她坐在他的腿上,闻言将下巴枕在她的颈窝,轻吻着她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带起令人颤栗的痒意,哑声道,“好啊,我帮你染一辈子的蔻丹,只给我们宁宁染。”
回过神来,赵嘉宁只是怔怔地想——
他以后,也会为托雅染蔻丹么?
说什么这辈子只给她染蔻丹,只喜欢她,全都是骗人的!根本不作数!
骗子……骗子!
心脏泛起一阵绵密的疼,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无措极了。
迟来的爱意忽然汹涌而至,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残忍。
她觉得她快无法呼吸了。
过了好久,才沙哑着嗓音问术赤道:“你妹妹的驸马,他……他真的是自愿娶你妹妹的吗?是不是你们逼他的?”
术赤闻言有些不高兴:“嘉宁,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草原儿女最是真性情,从不会强人所难,你说我妹妹逼迫与他,这是从何说起啊?”
赵嘉宁闻言哭得愈发伤心了,伏靠在案桌上,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术赤一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嘉宁……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这人笨嘴笨舌的,你别与我计较……快别哭了……”
可无论他怎么劝,赵嘉宁只是哭个不停。
这时前方传来萨满法师浑厚低沉的声音,按照蒙古的礼仪,婚仪的最后一步,是萨满法师为新人祈福祝愿,最后让新人遵从心愿立下矢志不渝的誓言,如此祈福才会灵验。
托雅很快就立下了誓言,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薛钰。
萨满法师道:“那么接下来,就该是驸马了。”
所有人的目光这时都凝聚在了薛钰身上。
赵嘉宁忽然停下了抽泣,抬头怔怔地望向薛钰。
薛钰面色冷淡,一张脸无波无澜,只是迟迟不见开口。
底下一时议论声四起。
托雅咬了咬嘴唇,伸手小幅度地拉了拉他的袖摆,小声提醒他道:“驸马……”
薛钰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到底还是涩然开口道:“我……我愿……”
赵嘉宁猛地睁大了眼……不要!她不要听到薛钰立誓!
不要……也不能!她做不到……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薛钰娶别人……
原来她根本就做不到……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居然敢不计后果,豁然起身,朝着薛钰大声喊道:“等一下!”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周遭鸦雀无声,赵嘉宁能够感受到来自众人打量探究的视线。
耳边有微弱的风声,她只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齐齐往上涌,一时心跳得极快。
她无暇顾忌周围众人的视线,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的薛钰。
薛钰陡然抬头,仿佛不可置信似得,焦急地循着声音,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终于在这一刻与她的相交。
在看清她的那一刻,薛钰瞳孔骤缩。
他脚步本能地往前挪了一步,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眸中神色难辨,他咬牙狠狠攥紧了拳,额角青筋凸起。
赵嘉宁身旁的术赤此刻终于回过神来,起身拉了拉赵嘉宁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嘉宁,你做什么呢?这……这可是我妹妹的婚仪,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我们回去好好说,你可别在这婚仪上闹……”
“我……我不是在闹,我只是……”她抬头迎上了众人的视线,吞咽了一口口水,提高音量道:“我……我也是魏人,我与……我与薛钰是旧识,今日重逢,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术赤劝道:“再重要的事,也等我妹妹先和她完成婚仪,嘉宁,你先暂且等等,等托雅和驸马成婚,你有什么话,再……”说着试图让她重新坐回座位。
赵嘉宁却猛地推开了他,情绪显得非常激动:“我不!我就要现在说!”
她说完也不顾众人的视线,从桌案的一侧绕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向薛钰。
薛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尖上,泛起一阵密密的疼。
他忽感喉头发紧,呼吸急促,心跳杂乱无章,有一种病态的心悸。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戒断五石散时,将将要戒断时,药瘾发作,渴念叫嚣,他差一点,便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就此沉沦。
他早说了,这世上,再没比赵嘉宁更可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