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想起听雪已经死了, 如今她跟着薛钰来到了景州城,背井离乡, 无亲无故,慕容桀却嫌她整天黏着薛钰,所以拨了芸汐过来陪她。
她其实很需要人陪伴的,尤其是年龄相仿的姑娘家,从前府里也有几个庶妹,可关系一向不好,她有心亲近,却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作罢了。
后来也结识了几个世家小姐,一起赴过云阳县主的牡丹宴,逛过灯会,关系也算尚可,只是她被抄家后就再没了往来。
之后就是听雪与芸汐。
无论是听雪还是芸汐,她都很喜欢她们的陪伴,薛钰总归是男子,有些心事便是只能同姑娘家说,女儿家才有那样细腻的心思。
其实无论是听雪还是芸汐,她们待她都不是完全的纯粹,她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为什么当初在喝下听雪给她备下的酒后,身子会那般燥热,之后差点与慕容景有了什么,她知道是听雪在那酒里动了手脚。
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借助她往上爬,她是她的侍女,若她得了宠,那她自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算计了她,可她当时并没有跟她追究。
她知道听雪对她有过利用,可是她对她的关怀照料,这些也并非全是假的,就如同芸汐,或许慕容桀把她安插在她身边别有用意,但她与她的确十分投缘,她也能感受到她对她的善意,至少她决不会害她。
——那次薛钰不在,她弹完琴起身时衣裙被勾住,险些摔倒,是她立刻冲上去稳住她的身形,自己却磕在了条案上,刚好磕到了一个豁口,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
她当时非常自责,芸汐却只是笑着安慰她道:“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我伤到事小,可你大着肚子,若是摔倒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孩子还是其次,我听说有些大月份的妇人摔倒了,流血过多,自己都没命了。”
那时她眼中的关切和后怕,赵嘉宁绝不认为是假的。
再回过神来时,赵嘉宁惊觉秋千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她紧紧拽着绳索,险些便要摔飞出去,心中害怕,忙道:“芸汐姐姐,秋千晃得太高了,你轻点推……”
却始终无人应答,与此同时,秋千依旧晃得越来越高。
赵嘉宁不得不回过头去:“芸汐姐姐,不要推了,我……”
“啊!!”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前的这个芸汐,哪里还是昔日清秀淡雅的芸汐姐姐?
只见她双目被人剜去,脸上只余两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一张脸泛着不寻常的青白,愈发衬得那两个血洞触目惊心,乍看之下,只觉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她忽然咧了嘴,似哭非笑,声音十分凄厉。
她没了眼睛,便是哭,也是流不出泪来,只是她一哭,血洞里就噗噗往外冒着血水,瘆人到了极点。
赵嘉宁吓坏了,一时连说话都不能够,只是哭着连连摇头,乞求她别过来。
可她越是不想她过来,她偏偏越摇逼近她,没了眼睛仿佛依然能够视物,对她伸出长长的指甲,鲜红的指甲尖锐无比,准确无误地朝她的眼睛刺去!
“赵嘉宁,你看清楚了,我变成如今这副尊荣,全拜你的男人所赐……他便是为了你,才把我害成这样,我如今便要向你讨要我这对眼珠子,也要教他尝尝,心爱的女人变成瞎子、毁了容,究竟是何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要,芸汐姐姐不要!啊!”
赵嘉宁连连摇头,哭着从噩梦中惊醒。
入目是熟悉的承尘,耳边传来男人一声声急切担忧的“宁宁。”
她微微转过头去,正对上薛钰满是担忧的一张脸。
男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终于稍稍冲淡了方才那个噩梦给她带来的阴影。
“宁宁,”他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你终于醒了。”
“薛钰……”她浓睫颤动,鼻子一酸,当即便坠下泪来。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哭诉道:“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那个梦有多吓人,梦里芸汐想要剜我的眼睛……我吓坏了……”
“别怕,那只是一个梦罢了,”薛钰轻抚她的脊背,柔声哄慰她道:“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没有人敢动你。”
赵嘉宁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低头揉了揉眼睛,带着浓重鼻音轻轻“嗯”了一声,抬头对上薛钰的视线,刚要开口说什么,目光越过他,却忽然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府兵——她总觉得这个府兵眼熟,如今突然想起来,这原是从前侯府上的薛剑,是薛钰的那个亲信!
听说他之前出去替薛钰办事了,这两日才刚回来。
可她上次见他,绝不是在侯府,而是……是了,是暗室!
那个捂住芸汐口鼻的男人,就是他!
晕倒前的记忆渐渐回笼,赵嘉宁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原来那根本不是一个噩梦……
她下意识地后退,慢慢缩到床角,抬头惊恐地望着薛钰:“芸汐的眼睛,是不是你剜的?”
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下去了,薛钰深看了她一眼,又往她身边靠近了些,涩声道:“是,但是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