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宁望着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害怕身子一直不住颤抖的芸香,下床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眼神定定地看着她道:“好了,别哭了,你只需要记住,以后无论我磕着碰着,或是伤到哪儿了,全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你无关,那便行了,知道了么。”
芸香连连点头,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
芸香的年纪跟她一般大,此刻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在这偌大而冰冷的侯府难得感受到一丝温情暖意——她们说穿了,同病相怜,命运合该抱团取暖。
外头天光放晴,日头正好,屋内也点了炉子,可赵嘉宁却仍觉得身上阴冷,是从骨头缝里丝丝渗出来的。
她想,她终归是要想办法尽快逃离的,虽然有她哥哥掣肘,虽然一切还都毫无头绪,但是这个念头却深深地烙在她心底,也是她此时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吊着她一口气、支撑着她的一缕微光。
——她想,只要她永不放弃,无论外在举止表现得多么顺从,只要她的内心不曾真正被驯服,一直蛰伏等待时机,她就一定会等到属于她的那个机会的。
——
第二日修竹斋又被拨来了个丫鬟,名唤茶茶,是取代白芍来伺候赵嘉宁的,是个十分机灵的小丫鬟,做事伶俐,服侍妥帖,比白芍更加细心。
赵嘉宁夸赞了她几句,她便笑道:“世子爷便是看中了奴婢有几分机灵,做事又谨慎,才叫奴婢过来伺候夫人您呢。”说到薛钰时,茶茶脸颊泛红,形容羞涩,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赵嘉宁眉心便跳了跳,问道:“你是刚来府上么?”
“夫人怎么知道?”
难怪……
赵嘉宁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别的倒也没什么,伺候我时别弄伤了我,若真弄伤了,旁人问起,也别自个儿承认,知道为什么换你来么,原先服侍我的白芍便是犯了这样的错处,如今是个什么去处我也不清楚,总归是不太好。”
“还有最重要的一桩,你们世子看着清风霁月,骨子里却未必是这么回事,你万勿对他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不会喜欢你,也厌恶旁人喜欢他,不为什么,只因在他看来,我们原是不配的,若敢觊觎,便就该死。”
茶茶万万想不到赵嘉宁会忽然说出那样一番话,以为是赵嘉宁在警告她谨记自己的身份,别妄想攀附薛钰,一时六神无主,连忙跪下辩白道:“夫人明鉴,奴婢万万不敢……世子身份尊贵,神仙一样的人物,我这等粗鄙之躯如何配得上,也只有……也只有似夫人这般的容貌气质,才能与之相配。”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难免有些忿忿,心道不过是一个侍妾,连侧妃都算不上,倒是摆起主母的谱了。可悄悄抬头打量她时,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实在貌美,四目相对间,仿佛能够摄人心魄,美得令人心惊,也难怪能入得了世子的眼——她自忖也有几分姿色,可世子却从未用正眼瞧过她。
她不禁生了几分痴惘——若她有这般容貌,世子会不会多看她一眼呢。
赵嘉宁自然不知道茶茶怔怔看向她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她能看出来,她说的话,她未必能够真的听进去,可她该说的都说了,之后怎么样,也不是她能够左右得了的:“薛钰喜欢谁,要娶妻还是纳妾,又或是要收哪个通房,这些统统都和我没关系,我也并不在意,所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只是薛钰的名声在外……你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知道罂粟么,外观极美,香气浓郁,现今多被当做珍贵的花草,但其实神宗年间藩属国进贡的乌香,便是由此花提炼而成,乌香之毒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史书上都是有记载的。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罂粟美则美矣,却能致命。而薛钰,你以为他是高洁的木兰,还是国色的牡丹?”赵嘉宁自嘲笑道:“其实,是能致命的罂粟,一旦沾染,便是万劫不复。”
茶茶一脸懵懂地看着她,很显然,她并不能完全领会她的意思。是啊,不经历过,又怎么能看得穿呢?
赵嘉宁如今倒是醒悟了,只是似乎,晚了些。
第18章
赵嘉宁在房中躺了一日,又喝了些薛钰差人送来的汤药,自觉身子已经大好,脑袋也不再发沉胀痛了。
这日薛钰又差人送来了一样物件,用漆盘托着,上面还盖了块红绸布,薛剑举着那个托盘,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态度倒是恭谨:“夫人,世子吩咐,让您亲自揭开。”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物件,倒弄得这样神秘。她是知道薛钰一贯是个坏胚子,让她亲自揭开,总归是没什么好事,可她当着薛剑的面也不好拒绝——她还没那个胆子,想着再不好,也不过是个死物,又不会吃了她,便也没多想什么,伸手去揭了。
不料红绸布一掀开,底下竟是个会动的活物,猛地向她一蹿,倒将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她惊呼一声,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两步,惊魂不定道:“这……这是什么?”
却有一记轻笑响起,来人叫了她一声:“赵嘉宁。”嗓音如幽泉过石,冷冽动听——是薛钰。
赵嘉宁方才缓过神来,这会子又吓了一跳,望着薛钰怔怔地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他微微笑道:“自然,是看你笑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