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人简短地回复。
“二,请找…”她顿了顿,似乎在脑海里飞速地检索可能的人名,“找陈薇吧,找她的团队。只有她有处理过的经验……请她,看看那管血。”
“好。”
陆闲右手放下笔找到电脑,随手输入了几个字调出一份档案,猛地紊乱了一下呼吸。然后沉着下来将它发给她确认:
“病毒学专家。”
“是她。”
陆闲的眼睛闭了一下,在这份简历中,所有跟疾控相关的工作中——最为突出的是,处理过十年前西非爆发的埃博拉疫情。
“三,世卫的人我不太熟…你,你看看。”
“我来处理。”男人沉稳踏实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让楚辞盈刚才疯狂亢奋的神经才慢慢地平复。她后退了几步席地坐在了离显微镜最远的位置上。想捂脸,却突然甩开手,静静地呼吸了几次。
她轻轻说:
“卢卡斯凶多吉少了,我没事,你放心。”
“…好。”
“陆闲。”
“我在。”
“陆闲……”
“我在。”
第69章 他的绝境
丛林深处的夜晚很漫长。
多希发烧了。
时间的界限在这一刻好像变得有点模糊, 楚辞盈分不清这是她打出求助电话的第一天、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她只知道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两位修女如此疲惫。
达到教堂的那日是下午,她没有如此清晰地见证她们每日的工作——
在院子里挖出一个个坑洞, 等待。
等待什么?
楚辞盈没有什么表情地坐在窗口,听见床上的多希发出有点沙哑但是活泼的音调:“昨天的坑怎么都不见了?”
医生姑娘突然剧烈地干呕了一声,在多希担忧的视线里露出一个狼狈惨然的笑容。什么都没说, 她带着口罩和手套走过去, 轻轻扒开多希的眼底,看着里面微微变化的血丝。
小孩的额头滚烫。
楚辞盈唯一的办法是每隔四个小时给她换药退烧, 两粒布洛芬,下一个四个小时, 两粒泰诺。这里所有的退烧针已经全部用完了, 她身上也没有任何强效的专用退烧药。
小孩烧的晕晕乎乎还不忘惦记自己的显微镜。
“小虫子去哪了?我有机会见到吗?”
安娜抖了一瞬,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你病好了, 我给你抓很多很多小虫子。”
索菲亚修女敲了敲门。
她的神色还是郁郁的, 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适。楚辞盈安顿好床上的小朋友后起身跟了出去, 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 索菲亚才轻轻地说了句:“西雅早起也发烧了。”
她们早在楚辞盈联系CDC之前就听她解释过事情的重要性,但是已经无力回天。
如果说之前还有什么侥幸心理,那么今早西雅的症状就捏碎了两个人最后的幻想。连日来作为宗教方面的人士,替所有的民众执行各种仪式, 她们不可避免地一次次同这些危险的东西接触,没有任何防护。
楚辞盈晃了一下, 扶住把手, 闭了下眼睛轻轻说:“太累了, 我们明天跟来送水的人说一下,请求他帮忙带一点药就好了。”
她露出一个笑, 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索菲亚冷冷地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又抽出一根简陋的纸烟。划亮——咬着。廉价的刺鼻烟雾充斥了狭小的楼道,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
她们都带着口罩,楚辞盈只能看见她略有沧桑的眉眼。
许久,索菲亚才说:
“医生,我比你大了二十多岁,刚好比你见的多一点点。你学过传染病三要素?传染源,传播途径,易感人群。切断任意一个环节都可以阻断传播。没有药,不了解传播途径。你不懂得经历过它的人会在恐惧之下做出什么。”
楚辞盈皱眉,口罩下面的表情变了变。
索菲亚笑:
“就像你不知道今天来的许多…不是病死的。就像我也没有告诉你,卢卡斯去哪儿了。”
楚辞盈猛地抬眼,脊背爬上了寒凉。
修女把纸烟丢在地上,用脚碾了几次,然后又轻轻地走下楼去了。就像她们初见一样,很安静,很沉默,带着些不为人知的麻木与冰冷。
“二十年前,也有专家来了。抽血,化验,隔离,外界发经济制裁、旅行制裁,整个国家一团乱糟……然后很多很多人死去。你知道后来怎么解决的?”
索菲亚笑了一声,好像有点戏谑:“等所有感染者都死了,就不会有疾病。我们很有经验了。”
这是一种在丛林里生活了太久,以至于一切形式准则都被它影响的状态。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好像再也不是教科书里的一句话。战争不是最匮乏的情景,真正的绝境,是愚昧造成的大环境,以及在没有救治办法时暴露了自己可能是对群体有害的存在。
索菲亚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口罩前:
——不要说出去,如果西雅不好了,我们两个会自己解决
——看好你的孩子,别让人知道她病了
“她们两个只是刚发烧!!”楚辞盈几乎是扑到楼梯的空隙里低着头对索菲亚的背影,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低声地、苦口婆心地劝:“我找了很有经验的团队,她们也许会有办法。你不能,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