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住我那儿去。”说着,周祁锐就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
被他拽着,姜楼心里莫名地堵。以前从来没有管过身在巴黎的她,现在突然出现,还一副为了自己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让她感激吗?
这样的想法很矫情,姜楼心里清楚,但就是觉得委屈,以前没有做到的事,现在突然出现,不会觉得太晚了吗?
咬着下唇,姜楼将手抽回,站在原地不动。
手掌中的温度迅速抽离,周祁锐怔愣转身,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但仅仅一秒,他就回到了原来的平静模样,与寻常无异,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强硬,现在倒是柔了下来:“怎么了?”
姜楼受不了他这幅样子,这一瞬间,好像这几天积攒的情绪一起涌了上来,明明这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明明一切都是可以习惯的,但她现在竟然迫切的想要得到什么。
“你工作完了直接回去不就行了吗?”姜楼低着头,语气干巴巴的,有些生硬,“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管我的事?你以前从来没来问过...”
“四年,整整四年,你都没来找过我。”
“是的,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成年了,成年人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也要忍着咽下每个结果,这是你教我的。”
她忍了,她也走过来了,也习惯了醒来的时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与事,甚至连文化都是那样的陌生。
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姜楼都想过,或许在再经过一个街角咖啡馆的时候,拐角的时候能看到他站在那里,说接她回去……
又或许,在又一次从父母抛下她的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她打开手机,在昏暗的租房里能看到一个来自他的未接来电。
但是什么都没有。
她经过了无数次咖啡馆,久到身上染上了一层自己不怎么喜欢的美式的香味,久到自己渐渐接受了美式的味道,久到她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
回国的时候,她确实害怕见到周祁锐,但是姜泽先一再请求,她为了那点亲情选择靠近,重新步入了来到他的身边。
她害怕的从来不是周祁锐,而是那个会依赖他的自己。
如果自己哪天又燃起了心里的期待,又会对着未来产生不切实际的希冀。
如果自己又一次狼狈的崩溃。
她害怕自己这幅样子。
“我都习惯了...”视线逐渐模糊,姜楼稳住呼吸,压抑着,声音沉闷:“你只要和以前一样,沉默着,让我继续习惯不就行了吗?”
反正不管什么时候,他的样子都是平静的、冷漠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强求,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稍微施加点小恩小惠她就会忍不住相信,忍不住偏心。
每次崩溃的都是她,而她根本找不到周祁锐的情绪。
她不想这样。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找个酒店就行了。”姜楼转身,快速迈开步子往前走,另一只手抬起去擦眼角的泪。
巴黎的夜很美,深色的丝绒盖住整个城市,柔和了一切又吞没了一切。
灯光依旧闪烁,照着每个独特的建筑。
她的手腕忽地被抓住,一股无法拒绝的力道将她拉住,迫使她转过身。
时间仿佛静止了,姜楼缓缓抬头,向上看。
街边艺人弹奏的音乐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一首音乐是《Nuits d‘été(夏夜)》
小提琴的声音悠扬,反而让原本有些轻快的曲调变得深沉了起来,姜楼透过镜片看到那副熟悉的眉眼。
“Et j'suis encore hésitante, est-ce que c'est vraiment utile
C'est vrai le temps passe vite, mais c'est facile à dire
Moi j'ai plutt l'impression qu'il ne fait que ralentir
(一直犹豫,这真的有用吗?时光飞逝,说起来容易,可我宁愿它放慢脚步)”
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抓着,掌心的温度与力量沿着皮肤蔓延过来,姜楼忽地愣住。
耳畔的音乐声慢慢停下,观众也因这场动人的演出动容,为演出的结尾噤声。在模糊的视线中,万籁俱寂的很短暂的一刻,她看到他启唇,传来了独属于他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你。”
第57章 养过一只兔子
他的声音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带着和煦的晚风,轻柔地,但又沉重无比。
“你......”姜楼看着他的眼睛, 深邃沉静,染上了一丝难以掩盖的动容。
失神的瞬间, 周祁锐已经上前一步,直接将她搂在了怀里。
坚实的、温热的拥抱。
恍惚中, 姜楼抬头看到了面前罗马风格的建筑,灯光打在它的身上, 看上去明亮又漂亮,而灯光不及的地方是一扇窗子,窗台上的人正撑着下巴,留恋地看着不远处在慢慢收拾乐器的街头艺人。
“对不起。”周祁锐紧紧抱着她, 慢慢开口。
他不是那种会一而再重复这句话的人, 也不是那种会犯错的人, 但是他今天好像从见面开始, 就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姜楼不想听, 因为这件事根本就和周祁锐没有关系。没有人需要为他人的一厢情愿负责,也没有人要照顾他人一辈子, 更何况, 他们连所谓的血缘关系的都没有。
她只是在他的家里住了三年, 只是在何铭雪的委托下受他照顾了三年。
周祁锐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嘴唇张张合合,垂下的手微微收紧,握成拳, 姜楼才开口:“和你没关系...”
但这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 没有任何说服力,听上去反而越发的让人心疼。
“是我来晚了, 下次不会了。”他的声音再次从耳侧响起,顿了顿,好像在想要说的这句话到底有没有资格般,“我...”
等了片刻,他闭上眼,叹了口气:“这四年,对不起...以后不管你在哪,我一定来见你。”
没有什么激烈的语言,也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场面,但这句话就这样切切实实撞进了姜楼的心里,让她的心被撞出了一块空缺。
鼻尖一酸,委屈、害怕、后悔、孤独...在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冲破自己的搭建的城墙,如潮涌般倾泻而下。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她哽咽着抬手,紧紧抓住了周祁锐的衬衫。
指尖收紧,将他原本熨得妥帖的衬衫抓出褶皱,她什么也没管,只是一味地抓着他。
她埋在他的怀里,眼泪滚烫湿润,无法抑制的往下落。
周祁锐一直抱着她,原本围在街头艺人旁的人群散开,回家的人时不时地从二人的身边经过,直到人群散尽,周围的声音陷入彻底的安静,周祁锐也没有松开她。
这个拥抱足够长久,长久到姜楼埋在他的怀里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两人之间空白了四年,她有很多自己的情绪想要表达,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知道一味地说着,没有章法的、没有任何铺垫的。
但周祁锐在听,他听的很认真,每一句提问,他都回答了。
“周祁锐,我在巴黎的每一天都很想回家。”
“嗯。”
“周祁锐,我好累。”
“我知道。”
“周祁锐,我讨厌你。”
“好。”
......
跟着周祁锐回了他的房子,姜楼坐在沙发上,看着整个房间的布局。
风格和家里的差不多,冷色调,但家具和摆设又染了些巴黎独有的浪漫。地处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四百多米的高楼平层,客厅落地窗的一侧是五光十色的巴黎夜景,霓虹灯闪着光,就着月色落在窗前的一小块区域。
不知道为什么,姜楼总觉得这里和家里差不多,除了更加的冷清了些。
周祁锐从浴室出来,换下了被姜楼哭湿的白衬衫,穿着的是更为居家的棉麻布料的衬衫,布料柔软,恍惚间,姜楼还以为是在家的某一天,周祁锐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去洗个澡?”周祁锐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发尾,和姜楼说道。
姜楼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没带换洗的衣服...”
沉默片刻,周祁锐捡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递给了姜楼:“要什么和她说,等会就送过来。”
接过电话,是个女声。时间很晚了,姜楼也不想太麻烦别人,只是要求一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洗漱用品就行了。
房门很快被敲响,姜楼上前去迎接,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贺岁扬。
愣了一瞬,姜楼礼貌打了声招呼:“贺总好。”
接近凌晨时分,过来给自己送东西的竟然是大集团的总裁,姜楼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神色有些尴尬:“对不起,这么晚了还麻烦您...”
贺岁扬将东西递给她,打消她的顾虑,笑着说:“没麻烦,是我助理买的,我只是过来送一下,顺道找一下周祁锐聊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