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鸳鸯在碧波之上交颈,右下角还刻着个非常不明显的‘果’字。
这分明变成了她的绿头牌。
她要往自己怀里收,“你耍赖,这是我的牌子!”
康熙动作比她快,轻巧地将玉佩抢过来,顺手挂在自己腰侧。
他握住方荷要去抢的手,额头抵着方荷的,笑意盎然与她四目相对。
“朕的绿头牌在你身侧,你的绿头牌自然也得日夜伴着朕,这才公平。”
等出了孝期,她会明白这块绿头牌的意义,就当他补给她的生辰贺礼。
方荷被他顺势一拉,变成了环抱他的姿势。
见康熙这么快就进入状态,她又想笑又好气,不甘示弱哼哼两声。
“那就让本宫的绿头牌去陪皇上吧,皇上答应本宫的黄金粮还没有消息,本宫现在要翻乾清宫太监小烨子的牌子,给本宫暖被窝。”
康熙:“……送进京的都是粮种,已经在皇庄子上了,等内务府叫人试过再送进宫,朕不能拿你和啾啾的安危开玩笑。”
“是朕忘了说,朕认罚。”只是先前忙着排兵布阵,年前送进京的时候他怕方荷要粮种,年后他一时给忙忘了。
“行吧,那本宫要罚你睡软榻!”方荷端起昭妃的架势,咧嘴笑着推开康熙就要往寝殿跑。
“被窝还是本宫一个人……嗷,放肆,你敢亵渎本……错了错了错……”
殿内的打闹动静渐渐隐没下去,很快就变成了另一种打闹声。
翠微、魏珠和梁九功脸上都露出了蜜汁笑意。
虽然搞不懂主子们为何闹起来的,又为何和好了,可好像每吵闹一回,两个主子之间就更和睦一些。
如此说来,他们突然觉得,其实这两位主子能一辈子打打闹闹也挺好。
二十九年四月初一,出国孝除服之际,天还没亮,宫里各处的白纸灯笼和素纹装饰就都换下来了。
太后和皇上天不亮就出了内城,他们要去黄辛庄行宫祭拜太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祭冥诞。
康熙提前几日就专门下了旨意,九公主的抓周宴改在四月初二,这也算是出孝期后难得的热闹,要在乾清宫大办。
先前还等着看方荷热闹的妃嫔们,这回是连生气都气不起来,只一个个颇为绝望。
这皇上跟昭妃甭管怎么闹腾,反正到最后,皇上总会更加宠爱昭妃,回回如此。
昭妃是给皇上喂了迷魂药了不成?
倒是贵妃、惠妃和荣妃她们,并不算意外。
其实从一开始方荷跟皇上‘吵架’甚至打架,她们就将信将疑,疑还更多一些。
自方荷从江南回来,贵妃和惠妃、荣妃三人心里就明白一件事,皇上对方荷生了情。
帝王的情意不属于她们这些陪伴已久的妃嫔,她们心里有酸意,有难过,但也就那样。
她们之所以一直跟方荷明里暗里的不对付,说到底还是宫权和皇嗣在皇上跟前的地位之争。
贵妃如今掌控宫权,她知道皇上早晚会封方荷为贵妃。
到时候宫权只怕就不在她手里了,才会想提前让方荷与惠妃、荣妃和宜妃一起分管宫权。
只要方荷接手,她自有法子能让方荷犯错,堵住她晋位的路,堵不住,也能将宫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却没想到,方荷并不上钩。
贵妃在惠妃和荣妃、宜妃来禀报宫务的时候,便隐隐提了几句。
“眼瞧着昭妃复宠……哦不对,应该说她一直都没失宠,如今更得宠了些,说不准咱们很快就要给她行礼了。”
“到时候各位妹妹手里掌管的宫务,连同本宫这里的金册宝印,怕是都要交到她手里。”
“往后咱们怕只能看昭妃的脸色过活,本宫无所谓,好歹养好了身子能多陪胤俄些年头,各位妹妹们还是提前做好打算。”
宜妃早投靠方荷,她也清楚贵妃这番话是为什么,只当没听懂,听过也就算了。
荣妃想要宫权,是因为胤祉年纪还小,如果失了宫权,再没有宠爱,也许胤祉往后的日子连四阿哥和八阿哥都不如。
可还有一种法子,那就是让胤祉投靠太子。
有太子照拂,再加上马佳氏在前朝的根基,胤祉日子也不算难过。
荣妃没那么聪明,但她有种直觉,从在草原上没有弄死方荷开始,她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撺掇着别人动手,旁敲侧击嘲讽方荷几句无所谓,若是非要跟方荷作对,只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迟疑了一夜,第二天就借口要为除服斋戒,在钟粹宫闭门不出。
可惠妃却不然,她实在没办法放弃宫权。
纳兰明珠如今只是南书房行走,还没重新入朝,胤褆能得到的助力少了许多。
如今还没分府,胤褆在宫中被太子压得越来越狠。
若再没有她借宫权的方便照拂一二,谁知道太子会不会借凌普之势,对胤褆下毒手?
话又说回来,惠妃比荣妃更清楚惹方荷的下场。
景嫔怎么撺掇都一副怯懦模样,始终没有跟方荷对上的意思。
贵妃明摆着就是要站干岸,不会轻易下手。
法喀的前程还捏在皇上手里,胤俄也进了上书房,钮祜禄氏不想惹恼皇上。
惠妃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稳妥的法子,烦得厉害。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过来请安,惠妃想起阿哥所两朵金花,更为烦躁,带着大福晋去御花园散心。
无独有偶,方荷想着啾啾错过了满月、百日,这回打算给啾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抓周生日宴。
听闻御花园的花开了不少,天儿也稍暖和了些,方荷干脆带着啾啾来御花园放风,顺便摘些花布置延禧宫。
两拨人马自琼苑右门和左门进入御花园,一开始还没发现对方的身影。
等惠妃带着大福晋进浮碧亭歇脚,很快就看到带着九公主在花丛间笑闹的方荷一行人。
她这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昭妃真是阴魂不散,到哪儿都能碰上她。
她起身就要走,向来柔顺恭敬的大福晋赶忙跟上,可没走几步就撞到了停下脚步的惠妃身上。
伊尔根觉罗氏趔趄了一下,诧异出声:“额娘……”
惠妃厉喝出声:“瞎叫唤什么!冒冒失失的,这是什么地儿,由得你横冲直撞,规矩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她凭什么要躲着昭妃!
看脚程是她先进御花园,是她先伺候万岁爷,保清还是长子,就算昭妃受宠,她也非得压压昭妃的锐气不可。
否则等方荷接手宫权的那一日,她们怕连口汤都喝不上。
大福晋被婆婆骂红了脸,无奈地福礼。
“是儿媳错了,往后儿媳定谨言慎行……”
方荷正抱着啾啾认花,听到动静回过头去,就见惠妃正在训斥大福晋。
她不耐烦地啧了声,捂住啾啾的耳朵。
惠妃本来就不痛快,看见唯唯诺诺的儿媳,不由得就想起油盐不进的景嫔。
再想到她赏去阿哥所的格格,胤褆一个都没碰,连大福晋都看不顺眼。
见方荷转过身来,她扬声训斥大福晋。
“你光跟本宫保证有什么用?也没见你有任何悔改之意,本宫摊上你这么个儿媳妇也是劫数!”
“你自个儿肚子不争气,连着生了两个格格,还好意思霸着胤褆不放,你娘家就是这么教你的?”
翠微和春来脸色都倏然一变,当即看向方荷。
春来是请示主子要不要动手,翠微却心下一动,赶忙凑上前。
“主子,先前您不是还说皇上不去承乾宫,太后不好问责?”
“如今惠妃指桑骂槐,您只需要红着眼眶出御花园,回头等太后和皇上回来了,借机发难,封贵妃——”
“翠微。”方荷淡淡打断翠微的话。
她将啾啾递到春来怀里,认真看向翠微。
“你总是忘了,我不是徐芳荷,你也不再是御茶房的小宫女,而是延禧宫的掌事姑姑。”
有些话方荷一直不忍说,如今却再不能不提醒。
啾啾正在长大,她不允许任何人给啾啾留下忍让才能海阔天空的印象。
“若你碰上事,最先想的是怎么说服自己,怎么后退一步,我不会亏待你,但往后我不能再让你在身边伺候了。”
翠微愣了下,脸色渐渐发白,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误区。
她总觉得主子还是徐家绝户女,与她一样没什么依靠。
所以皇上再宠爱主子,每回吵架她还是会胆战心惊。
一对上妃嫔为难,她总怕主子闹腾得太过。
其他妃嫔都有母家,唯独主子没有,她怕主子总是倚仗万岁爷,总有一天会求救无门。
翠微摸着自己的心口,神色越来越自责,她一直都没摆脱额娘去世后,亲爹那一脚带来的阴影。
可她忘了,即便不相信皇上,她也应该相信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