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东西再好吃……再香不也只是一道吃食吗?
又不是龙肝凤髓,灵丹妙药,太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至于对昭元贵妃说话如此低声下气吗?
与其说太子是馋那碗吃的,不如说是太子因为先前御花园一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昭元贵妃低头,也是向皇上表示臣服。
好几个有幸被邀请到家宴上的内阁大臣,心里都不自禁点头,能屈能伸,冷静自持,不愧是储君。
连明珠都在心里感叹,比起在一旁幸灾乐祸,用酒杯挡着嘲笑的大阿哥,太子确实不愧皇上亲自教导之名,想拉太子下来,太难了。
方荷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给太子没脸,听胤礽开口后,放下筷子,慢条斯理擦了擦唇角。
她笑道:“不是本宫不愿意给太子吃,实在是这道水晶粉吃起来不雅,容易汤汁四溅,我现如今穿不上大装,便袍脏了无所谓,其他人的话……”
她没把话说完,大家也都听懂了。
皇上和太后是不能委屈的,而且两人的宫装也多,不必担心不够换。
可其他人,包括太子在内,即便是有不少可以替换的朝服,后头还有十五天的宫宴呢,每天都得换,不一定够穿。
时下权贵们可没有在大年下穿脏衣服和旧衣服的习惯,衣裳都是挑没过水的才算体面。
如果真溅到身上,就得再做新宫装。
胤祉是最好口舌之欲的,闻言迫不及待起身帮太子说话。
“几身衣裳罢了,汗阿玛英明神武,如今国泰民安,谁还做不起了,贵妃娘娘多虑啦!”
方荷笑容不变,起身冲太后福了一礼,义正言辞。
“太后娘娘心慈,不忍见京中百姓日子苦,特地捐出了五千两银子,为受困大雪流离失所的百姓们起房子,当得天下人的表率。”
“臣妾不才,也愿效仿太后慈爱,省了做宫装的银钱一并捐出去,推己及人才会这么想。”
“才刚打完仗,臣妾心疼皇上日夜为国忧心,这时候不由得就俭省了些,倒叫大家看笑话了。”
她这话一出,连太子都不好说自己不缺做朝服的银子了,甚至也不好意思再要求让他也尝尝水晶粉。
胤礽将眼泪使劲儿吞进肚子里,咬牙躬身:“昭元贵妃大义,是胤礽狭隘了,胤礽也愿捐三千两银子,效皇玛嬷仁举!”
康熙慢条斯理将砂锅里最后一点水晶粉咽下肚,冲方荷和太子笑着颔首。
“贵妃和太子此举令朕甚是欣慰,若天下子民都如你们这般,何愁大清不能国泰民安!”
众人:“……”
募捐都募到除夕宫宴上来了?
连贵妃和太子都捐了,皇上也夸了,大过年的,他们还能不懂事,触皇上霉头不成?
佟国维咬着牙根子起身,第一个附和康熙的话。
“陛下所言甚是,臣也愿捐银两千两,为灾民尽一份心意!”
明珠后跟着起身,“臣也愿捐银两千两!”
“臣也……”
“嫔妾也……”
不一会儿工夫,上至裕亲王,下至后宫答应们,竟是凑出了十几万两的心意来,大头还是王公大臣们。
康熙心里冷笑,这就是天天跟他哭穷的大臣。
他心慈,开国库让困难的大臣们借银子周转,眼前这些一个个借得比谁都多。
如今让他们掏出点来,倒像生割他们的肉一样,偏生最不缺钱的就是他们。
他不动声色举起酒杯,笑道:“各位爱卿的心意朕都明白了,朕相信,有尔等肱骨在朝堂为国效力,准噶尔不足为虑,早晚要被大清铁骑扫灭!”
众人立刻起身,跪地,举杯,齐呼皇上圣明。
方荷挺着肚子慢吞吞福礼,又慢吞吞坐下,也道:“各位也不必心急,这东西我做了不少,待得元宵节后,一并送到各府做节礼就是了。”
大年下的,被摁头掏了不少银子,有人心里不痛快,这会子便小声嘀咕。
“等元宵节后,谁知道还能不能吃啊,若吃坏了肚子,咱可是请不起太医了。”
说是小声嘀咕,可殿内就这么大地方,大家也没说话,听见的不少。
方荷也听到了,她这才貌似无辜地把今晚最重要的事儿说了。
“诶,我忘了说了吗?这东西就是金豆做的,晾干后放一年都不会坏,在越冷的地方保存的时间就越久,只要用对了料和汤汁,保证味儿不会变。”
殿内刹那间安静下来。
几息过后,福全、常宁、明珠、佟国纲……甚至连跟随出征过的胤褆,都失态地站了起来。
而负责过赈灾的内阁大臣们慢了一步,也满脸激动地起身。
有人动作太猛,甚至连酒水都打翻,洒了一身,也顾不上,全都脸红脖子粗地看着康熙。
“皇上/汗阿玛,这可是真的?!”
这马铃薯产量高,还易于保存,不管是打仗做辎重,还是用作赈灾粮,可都比普通粮食来得更实用。
如若是真的,往后推广开来,可就真不负贵妃口中的‘金豆’之名,确比金子还有价值!
康熙浑身舒畅地笑开,“朕和贵妃有必要跟你们撒谎吗?”
眼看着有几个老臣激动得快晕过去,康熙也就没说那金薯同样可以如此保存,金米的产量甚至比金豆还要高。
他先一步开口道:“今日暂且不提,过几日朕带你们去庄子上看看,让你们眼见为实。”
“到时候,尔等再起章程在朝会上讨论。”
大家恨不能这会儿就去庄子上看,可到底知道时候不对,只能压着激动坐下继续吃菜喝酒。
不过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吃喝上了,看金豆做的菜和点心的眼神,就跟色狼看见漂亮大姑娘一样,根本移不开眼。
宫宴结束,康熙以不放心方荷挺着大肚皮在夜里走动的理由,将方荷和睡着的啾啾都留在了乾清宫。
夜里两人就寝前,康熙抚着方荷的肚子,看她的表情格外温柔。
“除夕宫宴和黄金粮一事,都是你的功劳,朕不会叫你吃亏的。”
方荷打了个哈欠,笑眯眯客气两句,“这又不是我发现的,只不过是我嘴馋而已,往后您多替我寻摸些好吃的东西来就是了。”
康熙失笑,咬咬她的鼻尖,“你跟朕说说,那行商还跟你说什么了?”
方荷:“……还说要是人睡不着觉,会变成秃子!醋吃多了也会变成秃子!睡觉!”
这醋吃起来还没完了!
看着方荷在那胖乎乎软绵绵的枕头上翻个身,背对着他,康熙哭笑不得。
他轻拍了下被软枕烘托起的浑圆,“朕是想着明年下江南的时候,叫人多探听一二,若你还听说过什么,也可一并叫人寻了来。”
“既然你不乐意……”
嗯?
方荷立马眼神一亮,她的西红柿啊,番茄酱啊,可都还不见影子呢!
她跟个被壳限制住的小乌龟一样,努力抱着枕头又翻身回来,拉着康熙的手主动放到肚皮上,目光在昏暗的幔帐内一眨一眨地放光。
“臣妾倒是没再听说过什么,可是……肚儿里的宝说自己喜欢红通通圆滚滚的果子,您叫人寻一寻呗? ”
康熙被逗笑了,轻轻咬着方荷的唇:“他就没跟你说,别在他阿玛面前胡说八道?”
两人交换了一个让人气息不稳的吻,又是窸窸窣窣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等方荷沉沉睡过去,康熙起身,抱着她换到了另一侧的暖阁去,叫御医给方荷诊过脉。
虽然没动真格的,可《大生要旨》里说,女子有孕愈久,当忌过于激动,否则会惊动胎儿提早生产。
这才六个多月,若非方荷哼哼唧唧主动,康熙一点都不敢大意。
直到确定她身子无碍,康熙这才从背后抱着方荷睡了过去。
元宵节一过,京中北城和南城的许多灾民,都被安排到了皇庄附近开荒。
景嫔派出去的人手去安置灾民的时候,那几个太监甚至还跟权贵家的小厮差点打起来。
好些人都想种黄金粮,也缺少人开地。
只要管几顿饭就能得到一个壮劳力,总比买人强得多,还能在皇上面前留个行善积德的好印象呢。
景嫔得知,立刻叫太监们当场叫起价儿来。
灾民们一天能拿到手的铜板,愣是从三个涨到了三十个,这才被各家瓜分一空。
对灾民而言,能住上暖和的房子,有吃有喝还有钱拿,天暖和了朝廷还管帮他们起房子,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冒着雪和寒冷干点活儿算什么,比起住在窝棚里,每天饿得浑身发软,他们宁愿做个累死的饱死鬼。
开始叫价的是太监,过后通过灾民们的去处,老百姓们都得知了,这些太监是昭元贵妃派出来的。
一时间,好些人都在家里替方荷立了长生牌位。
就连捏着鼻子出三十个铜板的权贵好不容易抢到的那些灾民,也都在心里记昭元贵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