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傅辞翊料想一般,翌日严家来人。
此次停到傅家院外的马车就有六辆。
前头气派的马车上出来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还有一位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子。
两人甫一出车厢,仆妇随从立时涌来一堆,伺候两人下车。
这般情景是村民们不曾见到过的排场,几乎整个村的村民都来争相观看。
严老太太与严海棠各由婆子与丫鬟搀扶着,缓步进了院子。
旁的仆妇随从跟在她们身后,旋即将傅家院子站得满满当当。
房中抄写的傅辞翊,慵懒抬了抬眼皮。
随从是小厮扮相,但他一瞧便知对方都是练家子,当即给了站在门口的李信恒一个眼神。
李信恒会意,捏了捏拳头。
堂屋内,婉娘端坐着,傅南窈与颜芙凝坐在她左右侧,三人顾自说着话。
阿力与傅北墨站在门口。
傅北墨知道此刻自己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阿力则悄然拿了胡家那根扁担,随时准备开打。
严老太太在院中站定,清了清嗓子:“芙凝。”
婉娘由傅南窈扶着起身出了堂屋:“严老太太勿怪,我儿媳腿脚伤了,容她慢些过来。”
“也不请人进屋坐坐,这便是待客之道?”
严海棠站在院子里,万般不适,总觉得自个漂亮的裙裾要被地上的尘土给染脏了。
傅南窈瞥她一眼:“我家屋子里也是泥地,与院中无甚区别,你若不愿站着,那就回城去。”
自家人都长得好看。
母亲温婉美丽,兄长俊美出尘,弟弟清隽疏朗,她自认为长得也不差。
一想到哥哥差点娶的是眼前的女子,倘若严海棠成了她的嫂嫂,她决计无法忍受对方这张脸。
与兄长太不配了!
这一刻,她庆幸兄长的新婚夜,新娘入错了洞房。
“你……”
严海棠瞪一眼傅南窈,想要斥责几句,被严老太太一个眼神给咽了回去。
严老太太又唤了声:“芙凝啊,不来见祖母么?”
这话出口,不知情的,还以为感情多深。
婉娘将脸朝向西厢房方向:“辞翊,你快搁下笔,扶芙凝到院中来,莫让严老太太久等了。”
一口一个严老太太,俨然没将她当成亲家。
严老太太心里有气,想到一双亲生孙子孙女,她硬生生压下不悦。
西厢房内,傅辞翊施施然起身。
严海棠见他出来,端正了站姿,又抚了抚发间的步摇,不想这傅辞翊连眼尾余光都不扫她一下。
只见他进了堂屋,一手捉了颜芙凝的手,一手抓在她的胳膊上,将人扶了出来。
颜芙凝单脚跳着,行动甚是不便。
严海棠心里舒坦不少。
最好叫她落下残疾,即便她长得比她貌美,今后腿脚不便,还怎么去勾傅明赫?
至于傅辞翊,时间一长,肯定弃之如敝履。
严老太太端出和蔼的笑:“芙凝啊,你父母念你,听祖母的话,回家一趟。”
颜芙凝神情淡淡,并不接话。
严老太太心下一凛,眼前的孙女沉静得像是换了个人。
若搁在以往,家里人如此来求她,她定会耍一通性子。待脾气发够了,好哄得很。
而此刻,叫她活了一把年纪的人,都瞧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只好将事先想好筹码说道出来:“你终究是咱们严家养大的,生恩哪有养恩大?你若肯回,祖母保证让彩玉跟着你。”
说着,从婆子手上接过彩玉的卖身契:“芙凝啊,你看,祖母还将彩玉的卖身契给带来了。”
颜芙凝清浅一笑,吩咐阿力去取卖身契。
今日她们不带彩玉过来,只带了卖身契,就是防着她不回严家。
阿力才不管来人是谁,直接莽着上前,一把夺了卖身契,拿来给颜芙凝与傅辞翊看。
颜芙凝扫视一番,确定是彩玉的卖身契,这才开口:“严大小姐曾说要我用一百两银子才能赎了彩玉,这卖身契确定是给我的,打算收多少银子呀?”
“你这孩子,卖身契给了你,彩玉便是你的,不要银子。”严老太太笑问,“何时回去啊?”
颜芙凝不作声。
有婆子上前:“二小姐别不知好歹,老太太与大小姐亲自来请,你这是什么态度?”
严海棠身旁的丫鬟敏儿亦上前:“大小姐是什么身份?咱们凌县县丞儿媳妇!她能来喊你回娘家,便是瞧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两人横得很,此番言论出来,严老太太与严海棠皆无制止的意思。
颜芙凝唇角微弯,深知严海棠最在意什么,遂侧眸望向傅辞翊:“夫君,我不想去严家。”
傅辞翊温柔捏捏她的小手:“那便不去。”
眼前的小夫妻颇为恩爱,还真有可能说不回就不回的。
严老太太心里一急,严肃道:“海棠,跪下!”
第184章跪下求她
严海棠目眦欲裂地看向颜芙凝。
颜芙凝展颜一笑,淡声道:“是严大小姐说不许我回严家的,既然如此说了,自然该严大小姐将话收回去。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没收回的道理。既如此,自然得有诚意不是?”
“祖母。”严海棠跺脚,“不是说好的嘛,我人来就行了。”
严老太太瞥她一眼,压低声:“想想你那堂弟堂妹。”旋即恢复了正常音量,“你叔叔婶婶自然护着你,芙凝是你妹妹,你体谅些,求她回家吧。”
让嫡亲的长孙女跪着求小妮子,她一想就心疼。
转念想到家里的孙子孙女,再想到严家如今的运道,她又不得不狠下心来。
严海棠深知严家是自个的靠山,严家的生意主要由叔叔在打理,叔叔如今时运不济……
垂眸看了眼泥土夯实的地面,她咬了咬牙,很不情愿地跪下了。
在她微微屈膝的刹那,颜芙凝在傅辞翊手心挠了挠,两人往侧边走了两步,避开她跪下的方向。
严海棠低垂了脑袋,极不情愿道:“请回家!”
颜芙凝纠正她:“我随夫君来了乡下种田,如今我的家就在此地,回哪门子的家?”
严海棠猛地抬头,语含怒火:“请回娘家!”
院子里这一幕,叫在场的村民们惊愕。
特别是人群后头站着的胡阿静,她没想到昔日高高在上的表嫂,这会子竟然跪一个小妮子。
颜芙凝不再看地上跪着的严海棠,淡淡看向严老太太,清浅道:“我会去一趟严家,得等我腿脚好利索了。”
至于什么时候好,那就不知道了。
严老太太与严海棠皆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此次来,她们带了卖身契,说明有诚意请她回去。
不带彩玉本人来,主要防着她变卦。
“还有什么条件?我跪都跪了!”
严海棠气得站起,丫鬟敏儿连忙去拍她裙裾上沾染的尘土。
颜芙凝敛笑:“卖身契有法律效益,问题是你们若想将彩玉藏起来,我上何处去寻?”
严老太太忙开口:“你放心,待你回去,彩玉便会出现。”
“那好。”颜芙凝淡然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严海棠质问:“你该不会想要钱财吧?你就说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颜芙凝秋水般的眸子眨了眨,笑得人畜无害,“我要我夫君在傅府的所有书籍。”
严海棠脱口道:“不行!”
“不行?为何不行?”颜芙凝讶然,抬起娇软的小手掩唇轻语,“你思慕我夫君,该不会想留着他的书籍,做念想吧?”
“胡说!”严海棠气得脸孔一阵红一阵白。
看热闹的村民们嗤声四起。
“这严大小姐原来看上了妹夫。”
“我还听说,傅大公子原本看上的是严二小姐,就是严家养女。”
“这么说来,傅大公子中意的是弟妹。”
“严大小姐与傅大公子如今是一对,这一对怎么就双双看上了别人的另一半?”
“定是如此,才将人从高门宅院赶到乡下来的。”
“哦呦,这事情,啧啧啧……”
村民们的议论声不大,在场之人却都能听闻。
特别是严海棠,她气得很怒得很,却又不好当场发作。
她得端着自个的身份,今后她还要当京城的官夫人,今日就不跟一群毫无见识的刁民多费口舌。
颜芙凝恍然:“我夫君在书上做了颇多笔记,莫非傅明赫在偷偷看?”
“我夫君才不会看!”
严海棠心下一惊,这小贱蹄子何时这般聪慧了?
竟叫她猜着了!
颜芙凝转向傅辞翊,娇嗔:“夫君,我也想要夫君的书籍呢。既然严大小姐说不是留着书籍做念想,那就拿回来,我最喜欢夫君在灯下认真看书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