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因塞着一团破布,外头沿着嘴皮子缠着一条粗壮的麻绳,一直绕到后脑勺,因此说不了话,也发不出多响的声音。
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到来,高玮动了动身子。
眸光惊惧,仿若在问他们想干什么。
颜博简再度动了动手指:“把他嘴上物什解了。”
镇丰便让手下动手,自己则禀:“公子,此人狡猾,路上逃过一回。”
嘴巴终于得以放松,高玮呼救:“来人呐,救命啊,杀人了!”
“就说这老小子不老实。”镇丰一脚踹到他下颌上,“再喊试试看?”
高玮蔫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颜芙凝淡声问:“你师父是玉器匠人杨树,你说说,你因何不在他手下做事了?”
高玮一梗脖子,侧着靠往墙壁,嘟囔一句:“我手艺学得太好,他容不下我。”
“哦,当真如此?”颜芙凝黛眉蹙起,“不是因你手脚不干净之故?”
“胡说!”高玮直起身,“是老东西这么说我的么?”
“难道不是?”颜芙凝反问。
高玮掀了掀鼻子:“老东西每个月只给我一两银子月钱,那个时候我可是黄花大小伙子,正要娶妻的时候,一个月一两银子哪里够花?”
“所以你利用玉器铺中饱私囊?”颜芙凝又问。
“我说你这个小姑娘,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你说。”
“你们不害我性命,我就说。”高玮惊恐地看了眼周围。
除了眼前这个好看得过分的小姑娘,旁的男子显然都是练家子。
他被捆着手脚逃无可逃。
“不取你性命。”颜芙凝道了一句,从荷包里掏出一只银锭子,“你说实话,这银钱就归你。”
高玮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说,我说实话。”再度看向旁的男子,“你们行行好,给我口水喝罢!”
镇丰看向颜博简,见主子颔了颔首,他便命手下喂高玮喝水。
待喝了水,高玮终于道:“我师父做玉器要求太高,他找的原料成本也贵。”
“本该好好赚钱吧,他的利润却压得低,他说做生意要诚信为本。”
“不仅如此,他手脚慢,半个月才做点东西出来。还真奇了怪了,上门找他做玉器的人可不少,都是达官贵人。”
“那些专门找他做的人,指名道姓要他完成,我与杨玉堂的手脚都快,他偏生不让我们碰。”
颜芙凝道:“你师父既然不让你碰,说明你的手艺不到火候。如此一个月拿一两银子,又是十几年前的价位,当是可以。”
“手艺足够了,就譬如我的绘图手艺不错。客人给的样稿,师父怕弄坏了,每回都命我事先誊画一份。”高玮说得颇为自得,“我这样的手艺还不好?”
“既如此,假以时日,你师父肯定会将重任交于你。”
高玮摇头:“他自个有儿子,我也不是说想继承他的玉器铺,我只是想他把贵重的玉器活计给我做。可每次都只能做些玉戒之类,我都做腻了。”
“你因此离开?”
“我要娶妻啊,街那头我有个相好的,她要我拿出百两银子的彩礼,我哪有那么多钱?我就只好离开玉器铺,另谋活计去了。”
颜芙凝嗤道:“胡说,你是被你师父逐出门的。”
高玮拧了眉头:“姑娘了解那么清楚,又何必来问?”
颜芙凝从领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手伸到后脖颈解开,而后拎着玉牌上的带子,将玉佩上的纹饰给地上的中年男子瞧。
“这块玉佩,你可识得?”
高玮好似很惊惧,身子不停地往后缩去。
镇丰立时将人按住:“老实交代!”
高玮咽了咽口水:“认得,十多年前,有位夫人带着样稿要师父来制作一块这样的玉佩,样稿正是我誊画。也是那一年,玉器铺遭遇火灾,火灾蹊跷,那是做玉佩之人想要灭口!”
颜芙凝眸光沉沉:“这般样子的玉佩一共有两块,你师父做了一块。另一块,是谁人所做?”
高玮嗫喏着嘴皮子:“自然是,自然是师父。”
颜博简抬脚踩在男子的胸膛上,喝道:“还不说实话?方才你说自己的手艺早到了火候,此刻竟不承认?”
咔咔声起。
皆是男子们捏手关节的声响。
高玮身上汗水冒个不停,终于点头承认:“我也做过一块,是有人出高价要我做的。”
第673章指认自辩
颜芙凝拧眉:“杨树跟我说当年出了一桩意外,是因烛火翻倒,才导致誊画的图稿被火烧了,而你却说火灾有蹊跷。”
高玮道:“那晚我歇在玉器铺,火灾幸好被人及时发现,我才没被烧死,铺子也没什么损失。不过,誊画的图稿确实被烧了。”
“那你为何说是有人想要灭口?”
颜芙凝淡然将玉佩戴回,重新装入领口内,音色轻缓。
高玮动了动身体:“我若说实话,小姐能否保我一命,放了我?”
“你若真说实话,届时我保你平安离开京城。”
高玮颔了颔首:“定玉佩的是个年轻妇人。”
“交货当日,那妇人给我一只金元宝,她要我尽快离开京城。”
“我头一次做玉器赚到那么多钱,自然不会走,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我走。”
“从那之后,时常有人来玉器铺晃悠,不买东西也不定制玉器,皆是看我几眼就离去。”
“后来某夜,玉器铺发生大火。幸好我尚未睡熟,隔壁铺面的人来帮忙,人财都没什么损失。只是师父一贯留下来的誊画图稿,全都被烧毁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师父发现我偷接私活。”
“他又怪我守夜失职,导致火灾,一怒之下,就把我赶了出去。”
“火灾蹊跷。”
“再加原本定制玉佩的是位贵夫人,偏生有人定制与贵夫人要求一样的玉佩,我猜想高门大户多的是不为人知的阴谋。”
“为防不测,我索性离开了京城。”
颜芙凝眉间微动:“那年轻妇人是何样貌,你可记得?”
“记得,我不敢忘。”
“为何?”
高玮咬牙道:“我若有何不测,做鬼也要去寻她。”
“十多年过去,如今她容貌定有变化,你也能认出来?”颜芙凝又问。
“我们这种干精细活计的手艺人,都有吃饭的本事,看人主要看骨相,其次再看皮相。人的面皮随着年纪有所变化,但骨相不会。”
颜芙凝看向颜博简,唤了声:“三哥,老太婆身旁的人这些年来可有更换过?”
颜博简道:“还真不曾换过一人。”
“如此甚好。”颜芙凝淡笑,“今日就把高玮带入府去,让他指认当年的妇人是何许人。”
高玮却慌了:“小姐,我该说的全说了,你们要我去指认,我怕因此丢命。”
颜博简俯下身:“你就不怕此刻不配合,立刻毙命?”
“怕,怕的。”高玮额头冷汗冒出,“请问公子小姐,我若指认,您二位能保我一命么?”
颜博简道:“你躲京城躲那么远,我的人还不是找到了你?待你指认,自然保你顺利出城。”
高玮重重点头表示同意。
颜芙凝便让镇丰给他松绑。
一行人登车,离开农家小院。
待到金乌西坠时,回到国公府。
高玮仰头看门楣高大,石狮气派,心头不由紧张起来,遂结结巴巴问:“那玉佩究竟扯到了什么事件?”
国公府这等人家,他万不敢得罪。
颜芙凝也不瞒他,直接道:“我身上的玉佩是你师父所制,而你制作的那块戴在了颜家冒牌千金的脖子上。”
高玮闻言,惊愕不已:“如此说来,我曾助纣为虐了。”
颜芙凝淡声道:“高玮,你跟你师父多年,也算个能工巧匠,假以时日定能有极高的造诣。可你急功近利,而今我希望你老实帮我指认,若能帮我查清当年调包之事,我定有重谢。”
高玮颔首:“但凭小姐吩咐。”
不多时,众人到了南苑。
颜芙凝与颜博简商议:“三哥,怎么在不惊动老太婆的情况下,一一查看她身旁的人?”
“还要怎么不惊动?”颜博简朝高玮努了努嘴,“此人不是极能认人么?咱们就放心大胆地直接认,得了证据,还怕老太婆抵赖?”
高玮小心翼翼插嘴:“我看人的本事确实可以,当年妇人二十出头,而今想来四十左右。”
而今查看四十岁左右的女子便可。
颜博简便命管家将东苑伺候的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的女子全都传到了南苑。
此般年纪的女子在东苑一共七人。
不多时,她们进了南苑,茫然地一字排开立好。
为首一人提出疑惑:“三少爷,您如此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