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只手端住木匣子,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婉娘的手。
手的触感不同,此人的手干燥温热,掌心有层薄茧,吓得婉娘连忙缩回手,却被龙奕攥紧。
“我儿子儿媳就到跟前来了,你身为王爷……”
她话未说完,被龙奕打断:“婉悠,我送解药来了。”
“解药?”婉娘沉了脸,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抽回手,“终于承认是你在我身上下了毒?”
“可笑,倘若是我下毒,我还带什么解药来?”
龙奕把木匣子搁在桌面上,直接打开。
傅辞翊与颜芙凝双双跨入门槛,一左一右扶住了婉娘。
龙奕转过身去:“一瓶瓶试用,还是你们怎么查看一番?”
傅辞翊压低声与颜芙凝道:“还真被你猜中,照他的个性,真会一瓶瓶试用过去。”
“咱们还是小心为上。”颜芙凝也轻声道。
龙奕砸吧嘴:“你们当着本王的面,如此议论合适么?”
“且不论你如今按了什么心,解药必须验看过。”
傅辞翊嗓音淡淡,抬了抬下巴,示意颜芙凝前去检查。
颜芙凝瞥了一眼龙奕,缓步至桌边,只见眼前的木匣子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有十余个。
“光眼前就有这么多解药,而有些毒药本身就没有解药,可见晋王府内多毒药。”
此话说得龙奕一噎。
事实好似便是如此,他也无话可说,只抬了抬手:“你查看罢。”
颜芙凝取出一瓶,打开塞子,并未凑近了,只轻轻用手扇风后闻了。
如此依次操作,便选出了七瓶搁在一旁。
“这些有用还是无用?”傅辞翊问。
“没有用,这些是普通解药,譬如说止痒的,止笑什么的。”
颜芙凝视线落在余下的解药上,依次打开检查,却不能确定是什么解药。
“那这些呢?”傅辞翊又问。
颜芙凝坦诚:“我也不清楚。”
龙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何必如此麻烦?”他指了指一旁立着的李嬷嬷,“拿她来试试解药就成。”
李嬷嬷虽然听不明白。
但直觉告诉她,这样的任务有危险,忙不得地往后退。
“不成,万一解药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制成,再则李嬷嬷又没中毒。”颜芙凝否决。
婉娘由傅辞翊扶着到了桌边:“芙凝,你说要为娘怎么做?”
“娘,难就难在我们只知道您身上的毒造成了什么后果,却不知毒名。”颜芙凝抬眸看向龙奕,“而这些解药,晋王爷也不问清楚究竟是什么毒的解药。”
“那我拿回去问。”
“不必问了。”颜芙凝倏然想到一点,也直接说了出来,“倘若娘的毒因匣子里的解药解了,那么解药拥有者便是下毒之人,所以我猜解药并不在里头。”
“颜家女说得不无道理,但里头有几瓶,是我偷偷拿来的,解药的主人并不清楚。”龙奕道。
“哪几瓶?”傅辞翊问。
“瓶塞子用红布包着的那几瓶。”龙奕抬了抬下巴。
颜芙凝蹙眉,沉吟片刻吩咐:“李嬷嬷,去拿块猪肉片来,新鲜的那种。”
“好。”李嬷嬷快步出门。
片刻后,她端着个托盘,上头搁着块带皮的肥肉来。
颜芙凝一一打开余下的解药,包括那几瓶用红布包裹着塞子的解药,将解药倒了稍许在猪肉皮上。
只须臾,其中两处的肉皮立时变得焦黑。
颜芙凝指了对应的两只小瓶子:“这里头是毒药,并非解药。”
而瓶塞子就用红布包着。
“你还有何话说?”傅辞翊去抓龙奕的衣领子,被他一掌劈开。
倘若此人夜里来给母亲喂解药,母亲立时被毒杀了去。
“这些是我事先问过,她们说是解药。我当时并未立时问她们要,长了个心眼,夜里偷偷拿的。”龙奕怒了,“莫非她们临时把解药换成了毒药?”
“你就继续编。”傅辞翊冷声,“我娘已经被你害得失忆失明,你还想她的命没了?”
“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龙奕拔高嗓门,“倘若我真想要你们母子的命,如今也可以派人杀了你们。何必三番两次上门来,被羞辱辱骂不说,还惦着脸再来?”
“谁知道你按的什么心?”傅辞翊压根不信。
“莫吵了。”颜芙凝轻声道,“经我观察,只有一瓶解药对娘或许有点用。”
父子俩闻言,双双到了桌旁。
“哪一瓶?”龙奕问。
颜芙凝拿起一瓶青花小瓷瓶:“这瓶大抵是解头疼之毒的,服下的话,也没什么副作用。”她看向傅辞翊,“夫君,我想让娘试一试。”
傅辞翊尚未回答,婉娘先点了头:“我试,确实时常头疼。”
颜芙凝再度看向傅辞翊,见他也颔首,她便倒了一粒解药出来给婆母。
婉娘将解药丢进嘴里,喝了杯水。
“有没有用?”龙奕问。
“没那么快有效果,大抵要一刻钟。”颜芙凝淡声道,“咱们稍等片刻,顺便看看猪肉还有什么反应。”
第868章还挺关键
龙奕颔了颔首,走到窗口,一掀袍子坐到椅子上去了。
手指一直敲击着椅子扶手,显然有些紧张。
见他这般,颜芙凝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这解药是谁人的?”
“凌氏吧。”傅辞翊道。
毕竟母亲与他离京后,这个人立刻就立了凌氏为王妃。
出乎意料的是,龙奕摇了头:“不是,这瓶解药是府医给的。”
此言一出,颜芙凝与傅辞翊对视一眼。
“如此说来,王府给我娘下毒是千真万确之事了。”傅辞翊嗓音发冷。
“你别说得这般阴阳怪气。”龙奕道,“倘若这瓶解药真的有点用,那么婉悠身上的毒,大概真的是在王府被人下的,事情我一定会弄个明白。”
不多时,一刻钟到。
颜芙凝问:“娘,你感觉如何?”
“从眉眼这到后脑勺,感觉轻松清爽了不少。”婉娘笑了笑,“好似很多年未曾这般轻松了。”
龙奕急道:“那你可记起了我?还有眼睛能瞧见了么?”
婉娘摇头。
颜芙凝道:“实话告诉晋王爷,娘身上大抵中了三种毒,一种导致失明,一种导致失忆,还有一种便是使之发作头疾。如今头疾之毒已经解除,还余下两种毒未解。”
“既然已下了失明失忆的毒,为何还要再下头疾的毒?”傅辞翊捏紧了拳头。
“因为如果不下这头疾的毒,时间一久记忆会慢慢恢复。”颜芙凝解释,“下了这头疾之毒,想要记起往事来,就会头疼欲裂,使人不敢再想往事。可以这么说,这头疾之毒便是失忆之毒的辅助。”
婉娘激动点头:“对,但凡我脑中有些什么想起,想细细想,就头疼得受不了。”
“委实歹毒,都要赶尽杀绝了,还下如此恶毒的毒。”
傅辞翊冷眼扫向龙奕,若不是他方才狡辩,还言之凿凿,他真想此刻就了结了他。
龙奕沉声:“不是我。”
“我猜火灾前,娘身上的毒都没发作,故而下毒之人以为毒没用,这才用火杀人。”颜芙凝黛眉紧蹙。
“一定如此。”傅辞翊冷冷行至窗口,冷眸看向椅子上坐着的人,“还有何话说?”
“毒并非我下,火亦不是我燃。”龙奕竖起三根手指,“我从未想过要你与你娘的命。”
傅辞翊冷笑出声:“发誓有用么?”
“信不信由你。”龙奕站起身,“我喜欢你娘,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活着。正因为这份喜欢,我们才生了你。到如今你不认老子也就罢了,还诬蔑老子,信不信我揍你?”
说着,扬手就要往傅辞翊身上招呼过去。
傅辞翊丝毫不惧。
说到底他是他的父亲,就给他打上一掌,如此也算还了他的生育之恩。
之后他便可以肆意揍回去了。
就在龙奕的手要落下时,颜芙凝往傅辞翊跟前一站:“不许打我夫君!”
“护得还挺牢。”龙奕收回手,捏了捏掌心,“颜家女,你就说其他解药有没有用?”
颜芙凝瞥了一眼猪肉皮:“大抵都没用,真正的解药还在王府。”
龙奕道:“我能寻到的都在这里了,其他的只能另想法子。”
傅辞翊抬手朝外:“那就请回。”
“兔崽子,我是你爹,这个时辰是晚膳时辰,不请我吃顿饭?”龙奕咬住了后槽牙,“好歹解了一个毒。”
傅辞翊正要坚持请他滚,被颜芙凝拉住了手。
她小幅度摇首。
“行罢,我娘子说可以留你吃点。”傅辞翊音色还是冷硬。
龙奕压不住高兴,伸手扶了婉娘的胳膊:“十多年未曾与王妃一道用膳了,也不知你如今口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