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村民们议论开。
有人端着饭碗,边吃边说:“阿力家穷,确实可能是他偷的。”
有人嗑瓜子附和:“据说他在外婆家就是被赶出来的,好像说是偷了东西。”
阿力急得跳脚:“你们胡说,我没有偷!”
傅氏恶狠狠地在阿力的胳膊上拧了一把:“你这小兔崽子,就是你偷的。”
“手脚这么不干净。”钱氏上下打量阿力一眼,“你袖口裤脚的布料是哪偷的,跟你原本的衣料明显不同,还不快招来?”
“大家快看,他的衣裳袖口裤脚拼接上去的布料是好料子,他哪有好料子?”钱氏抬起他的胳膊给人瞧。
“嘴巴放干净点!”傅南窈小脸气红,“阿力袖口裤脚的面料是我嫂嫂给的,我亲自缝上去的。”
钱氏却不信,硬要去扯阿力的袖子。
颜芙凝放开婆母的手臂,几步走到阿力跟前,抬手扣住钱氏的手肘关节。
轻巧一按。
她不会功夫,手的力道也不够,但她熟悉各关节,知道如何按可以使人手臂发麻。
果不其然,钱氏胳膊一麻,旋即放开阿力。
“老太婆,我告诉你,我没偷!”阿力一把推开拉着他另一只胳膊的傅氏。
十五岁的少年力气已然不小,傅氏被推了个趔趄。
傅氏开骂:“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野小子,就是你偷了我的金耳环!”
婉娘肃然道:“阿力的确没了爹娘,但如今有我这个婶婶在,谁敢骂他没人教养?”
“阿力的衣裳短了,拼接的面料是我儿媳给的,针线活是我女儿做的。”
“这段时日,阿力吃的是我傅婉娘家的吃食,那便是养在我傅婉娘膝下的。他每日听我讲做人的道理,绝无可能做缺德之事!
“吃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我儿子儿媳赚来的钱财买来的。”
“你们谁养过他,给他吃过一口饭?如果有谁给他吃过一口饭,你们可以骂他。但倘若没有,就请闭上你们的嘴!”
“我家好肉好菜养着的孩子,岂容你们随意辱骂?”
一番言辞下来,气场不小。
村里人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气派的傅婉娘,一时间人人噤声。
阿力鼻子泛酸,站到婉娘身侧,委屈巴巴地唤:“婶婶。”
婉娘摸索着拍拍他的脸:“别怕,有婶婶在!”
阿力重重点头,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即便在外婆家,舅母冤枉他偷东西,外婆与舅舅明知道是表哥偷的,不是他偷的,他们都没能出面维护他。
而是将他赶了出来。
他的亲娘跟人跑了,不要他。
而眼前毫无血缘关系的婶婶,能如此待他,让他心生暖意。
就这时,傅氏忽然坐到地上,撒气泼来:“好个傅婉娘,阿力这臭小子偷了我的金耳环,既然是你养了他,你还我金耳环来。”
婉娘道:“什么歪理?阿力没偷!”
傅氏拍着大腿,囔道:“我不管,你赔我一只金耳环!”
颜芙凝弯下身,伸手掂了掂傅氏另一只耳朵上的金耳环,笑着朗声说:“原来是空心的。”
“空心的也是金耳环!”傅氏别开头,哼道,“你们如果赔不出金耳环,就拿阿力家的破院子来抵!”
就在这时,颜芙凝发现傅氏鞋子内侧有个闪亮的东西,当即唤:“阿力,扣住她的左脚,把她鞋子脱了。”
阿力上前,一把扣住脚踝,布鞋眨眼脱了去。
一只金耳环便滚了出来。
“你将耳环塞到鞋子里,冤枉阿力偷东西,原来是想霸占阿力的院子。就一个空心耳环,想霸一个院子?”傅南窈嗤道,“你们胡家人霸占我家院子不成,如今盯上无父无母的阿力了,心真够黑的。”
傅氏起身拍拍屁股,啐道:“就他家这破院子,谁稀罕?”
但金耳环从她鞋子里掉出来,总是事实。
此刻村民们对她指指点点,她也没脸,当即拉着钱氏走开了。
终于真相大白,村民摇头散开。
阿力扑通一声跪在婉娘跟前:“婶婶!”
此刻说再多感谢的话,都不能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孩子,快起来。”婉娘温柔道,“快去家里吃饭。”
“嗯。”
第115章含了柔情
他们到家时,傅北墨恰好也回来。
大家终于动了筷子。
饭吃到一半,傅南窈问阿力:“你在外婆家究竟因何被赶?”
阿力道:“表哥他偷了舅母的首饰,拿去赌钱,钱输光了回来。那时舅母发现首饰少了,冤枉是我偷的。外婆与舅舅明知是表哥偷了赌钱,也不愿相信我是清白的,就将我赶了出来。”
颜芙凝淡声道:“知子莫若母,你舅母应该也知道是她儿子所为。”
傅南窈点头:“对,他们只不过寻个借口,将你赶出去罢了。”
阿力闻言,瘪了嘴角。
他其实也知道真实原因是这个。
外婆家将他赶出来,不是因为养不起他,而是他们不想养他了。
亲娘都不要他,更何况外婆与舅舅。
经过中午这一出,阿力在傅家干活更卖力了。
水缸里的水还有挺多,他又灌满了水。
柴房里的柴全都劈好,码放得整整齐齐。
洗碗扫地,全都不在话下。
空下来的时间,也没闲着,叫傅北墨教他拳脚功夫。
傅南窈看他如此卖力,一边缝北墨的衣裳,一边道:“如果哥哥嫂嫂同意的话,我也给你缝一身新衣裳,穿出去,气气那帮人!”
阿力摆手:“不用不用,我有衣裳穿。夫子与北墨穿的都是袍子,我一个粗人穿不了的。”
再则,他有两身衣裳换着穿,足够了。
傅南窈笑了:“哥哥教书才穿袍子,我这会给北墨缝的就是你身上穿的裋褐样式。”
一旁的傅北墨走来,拿起傅南窈还在缝的衣裳:“还真不是袍子了?”
“你又不教书,穿什么袍子?”傅南窈抢过衣裳继续缝。
傅北墨笑笑,只要衣裳跟哥哥一样是群青色的,就成。
最关键的是,嫂嫂有条裙子上就有群青色。
他哪里想到,之后几天,傅南窈给阿力也缝了一套群青色的裋褐。不光如此,傅南窈自己也做了条裙子,间色也是群青色。当然这是后话了。
西厢房内,正在缝新的练功裤的颜芙凝抬头对东厢房内的傅南窈道:“南窈,你给阿力缝一套好了。”
傅南窈又笑:“你看,嫂嫂同意了呢。”
阿力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再次拒绝:“我日常干活,不想糟蹋了好衣裳。”
颜芙凝又道:“裋褐用料少,你穿着不必有负担,就是日常干活穿,怎么能算糟蹋?”
阿力这才高兴地点头:“那就劳烦南窈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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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暮色将至。
傅辞翊回到家,将手上拎的食盒给了阿力,自己则去装两道布帘。
灶间,颜芙凝忙碌着,看到食盒回来,便知傅辞翊回来了。
“夫子人呢?”她问。
“夫子装布帘呢。”
阿力将食盒内的碗筷拿出,清洗。
颜芙凝点了头,把中午切剩下的半条五花肉,全都切了薄片,放在锅里煎。
冒着油花的滋滋声自灶间传出。
引得烧火的傅北墨时不时地凑到灶台旁闻一闻:“真香!”
就连婉娘与傅南窈也先后进来,闻肉香味,除了傅辞翊。
一直到晚饭时,他都没在灶间出现过。
颜芙凝觉得有些奇怪,以往他每回归家,不管手脏与否,都会来灶间舀水净手。
今日却没有。
不过,她也没多想,饭菜煮好全都端去堂屋后,让阿力去喊他吃饭。
傅辞翊这才缓步进了堂屋,落座。
端起饭碗,拿了筷子,一声不吭。
就这时,傅北墨指着一盘五花肉道:“嫂嫂特意给我做的煎五花肉,大家快吃。”
说着,夹了块塞进嘴里。
傅南窈一脸疑惑:“什么叫特意给你做的?”
“是我说想吃脆脆的肉,嫂嫂说今日不熬猪油,就给我做煎五花肉,可不就是为我做的嘛?”傅北墨吃得嘴唇油油的,吃得不停,说话也不停,“哥,你快吃。”
颜芙凝解释道:“上回猪肉余给的那块肥肉已经熬猪油了,油渣也早吃掉了。北墨想吃脆脆的,我就把五花肉切薄片煎了煎。味道还不错,又脆又香,大家快吃。”
傅辞翊冷峻的脸庞倏然温和起来,原来北墨所言的“特意”,是此般意思。
夹了块五花肉,滋味甚美。
“我想吃红烧肉,不知娘子明日可做?”
说话间,他看向颜芙凝。
颜芙凝不可控制地咽了咽口水,上回听他说她是他娘子,是在村塾对学童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