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熠费了点劲才把目光从马六身上移回来,让大家焦急了这么久的难题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
真的解决了?!
他一时还有些没适应过来……
不料苏桐又往他手里塞了张纸,上面整齐地写着几行字。
“这上面的内容我反复问了三遍,应该是没有错,你们可以再甄别一下。”
秦熠愣了一瞬,才接过那张纸,看清上面记录的信息后,沉静的眼神明显起了波澜……
这姑娘——
不仅解决了手术难题,还帮他们问出了这起案子最关键的信息。
马六从抓捕时就已经犯病,在病痛状态下他们平时的审问手段完全没办法使用。
马六也深谙其中道理,大有一副不救我你们也别想好过我死了你们啥也得不到的架势。
不料这姑娘一出手,竟然把两大难题都解决了。
秦熠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姑娘,一时竟有些百感交集。
他定定地看着苏桐,一双黑眸映着手术室明亮的灯光,灼灼逼人…
良久,才嗓音低沉而清晰地对她道,“吴桐,谢谢你!”
苏桐笑笑,从衣兜里掏出马六的那块手表递给他,道:
“马六拆线后就可以走正常的司法程序了,这块表也上交给你吧。”
秦熠接过了那块手表,双眸凝视着她,似是想说点什么。
苏桐淡淡地瞟了秦熠一眼,“你帮我保密,我帮你救人,两清。”
把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玻璃门。
直到楼梯拐角处,她才回头看了一眼。
秦熠站在灯火通明的手术室门前正看着她,见她回头,他收腿立正,抬手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身影在灯光的映衬下修长而挺拔,如傲雪的青松。
这一夜,苏桐的梦里全是前世的战场,似乎自己又置身于一线,穿梭在战地的医用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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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力就敲开了苏桐的病房,递给她一个袋子,说是秦熠让交给她的。
苏桐打开一看,里面是她昨晚用过的那套精致的银针和一只小巧的女式手表,手表的指针上有荧光,晚上也能看清时间的那种,应该价值不菲。
之外,竟还有一把带鞘的军用匕首。
林力适时地补了一句,“老大说这些是他私人送给吴同志的,请务必收下。”
从林力口中得知,秦熠昨晚已连夜上京,后面待马六恢复一些,他们也会押送马六和张奎离开,想来以后与他们这一行人怕是也不会见面了。
这几样东西选得甚是妥帖,都是苏桐用得上的。
想想秦熠也不像是缺钱的主,虽已跟他说两清,但多收他点谢礼也不为过,便点头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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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晃起来飞快,转眼苏桐已在县医院住了快半个月了。
托“英雄”称号的福,住院以来一概费用都是公家出,医院里吃得好睡得好,还有营养液补充。
苏桐的身体总算是补回来一些,相比起进院时的状况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蒋平路在苏桐出院的前一天来了趟医院,上次回去后蒋平路就把苏桐反映的情况又查了一遍。
发现李友栓和王二宝确实没说实话,虽然他们百般抵赖,一口咬定是吴家大丫不想出嫁才撞了柱子。
但是禁不住蒋平路上次在省局同志面前落了脸,这次铁了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遂拿出各种刑侦手段反复审问,俩人不得已承认了强奸未遂的事实,只是不知为何死活不承认是吴冬玲唆使了他们。
但也因为“未遂”,陈友栓和王二宝从被拘留三天改成了农场改造三个月。
这处罚看起来不重,但在这年代也算是声名扫地,怕是会一辈子都让人戳脊梁骨。
王桂兰和吴冬玲则是到镇派出所接受普法教育一星期,相比起那两人,她们这处罚还真是不痛不痒。
外人不知内情,还觉得蒋平路有些小题大做了。
虽然这样的结果离他们该受的惩罚远远不够,毕竟原主是真的丢了性命。
但社会现状如此,苏桐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蒋平路在这件事上已经尽力了。
和蒋平路同来的还有县革委会的一位干事,给苏桐送上了五十元奖金,锦旗什么的据说会直接送到村里去。
这是县里对她见义勇为的奖励,和秦熠说的组织上的那种奖励并不是一回事。
奖金原本是要和锦旗一起送到村里再发的,还是听了蒋平路和县公安局同志的建议,上面才决定先把奖金送到苏桐个人手上。
苏桐拿着五十元,知道在这个年代这也算得上是一笔钱了。
原主就是因为五十元彩礼丢了性命,即便不丢性命大概也会因为五十元而被左右了婚姻,荒唐而隐忍地度过一生。
她叹了口气,下午就揣着钱到街上逛了逛。
七十年代的县城,没有什么高楼,街道也不宽,行人穿着大多是蓝黑两色,服装款式也大多臃肿而肥大。
冬日清冷,常绿植物不多,大多树木伸展着枯枝,一眼看过去,像一幅陈旧而单调的图画。
这是一个严肃而灰暗的年代,但也是一个百废俱兴的年代。
第23章出院
这个年代,个体户小商贩开始冒头,路边的磁带店里已经开始放港台歌曲了,一些新的思想和新的潮流正在慢慢席卷开来,慢慢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哪怕是在村里,老一些的还在喊父母“爹娘”,年轻一代已经学着城里人喊“爸妈”了。
苏桐学着路人把手插在袖筒里,在街上晃了两个来回,感受着这个年代特有的气息。
想着马上要回去面对原主那一屋子极品家人,心里有些烦躁,却又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原主稀里糊涂地活了快十九岁,小小的年纪就背负着“克星”“不祥”的名头,处处遭受排挤和不公。
原主糊涂,现在的苏桐可不糊涂,她得去看看,那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吃人的地方。
更何况,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原主深深压在心底从不敢表露的委屈、不甘、不解以及还未了的心愿……
原主也惜命,也想活,可她活得太艰难了,她是生生地被逼到了绝路上。
苏桐深深地吸了口气,干冷的空气充满肺腑,头脑一片清明。
她抬头看了看青色的天,天空旷得没有一丝云彩。
她来了,她会替那个苦命的姑娘好好的活下去。
苏桐最终给自己买了棉袄棉裤、线衣线裤、罩衣及换洗内衫和一些日常用品。
她身上这件棉袄还得还给赵医生,这年头,旧棉袄也是家当,棉花可精贵着呢!
她那个家里没什么像样的能拿出来换洗的了,想想又买了套新的被褥,最后还给医院照顾她的医生护士买了些实用的小礼物。
是她们让她在这个世界感受到了第一份温暖,临走时还是要小小地表达一下心意。
第二天,苏桐在小李护士的陪同下早早办好了出院手续,又把小礼物一一送了出去,不料还收获了一大波回礼,点心、手绢、糖果……
零零散散地抱了一怀,最后陈护士长赶来送给她一面圆镜子,还不忘记把写着她公公药铺地址的纸条塞给她。
苏桐收拾好东西又到医院后院溜达了一圈,后面的那排平房里已空无一人,林力他们应该早就离开了。
平房前的篮球场上只有一对父子俩在遛弯,孩子手上还打着针,父亲用根竹竿把吊瓶用网兜高高地挑着,慢吞吞地跟在孩子后面,像个保镖似的。
苏桐突然想到被挟持的那个叫“东东”的孩子,一开始也是住进了这家医院,不知现在是转院了还是已经康复了?
一直倒是没碰见过。
再回到病房时,就看见邢东阳站在走廊上远远地看着她笑。
昨天蒋平路已经给她带过话,今天村里会有人来接她,邢东阳是拖拉机手,所以他出现在这里苏桐并不惊讶。
和大家道别后,邢东阳拎着苏桐的两个大大的包袱跟着坐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车斗里放了一大捆稻草,邢东阳让苏桐坐在稻草上,说怕路上太颠簸,来的时候特意放的。
苏桐道了声谢,把包袱往车斗一扔,往稻草上一倒,身体弹了弹,松松软软的,还挺舒服。
邢东阳笑道:“吴桐,你的变化真的好大!”
以前的吴桐看人都不敢正眼看,别说这么随意地躺在稻草上了。
“死过一次,就什么都看得开了。”
苏桐笑着接了一句,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这才发现稻草的一角底下还压着几个圆圆大大的油饼,是菜籽榨完油后的油渣发酵制成的,算是牛的高级补品。
可惜价格高,不到农忙出大力气时,一般村里不会舍得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