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那她不嫁了,田老汉那边的彩礼钱咋办?真还给他啊!”
“还?钱都给你哥拿去办彩礼了拿啥还?”
王桂兰冷哼了一声,“先让这妮子嚣张几天,等拿了奖金,我再给她定门亲,她这辈子只要姓吴,就休想少了我这份彩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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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棚建在村西头,就建在云山脚下,也是为了放牛方便。
村里一共四大一小五头牛,眼下全都病恹恹地躺着,有气无力的样子。
吴支书带着苏桐过去,把注意事项都交代了一遍,然后语重心长地道:
“眼下这几头牛可都交给你了,村长已经去隔壁镇上找兽医去了,我得去公社给书记汇报一下情况,看那边能不能帮忙想想别的办法。”
想了想又说道:“这几头牛可是国家财产,也是云山村的命根子,虽说你才接手,但也得用心护好,不能有闪失啊!”
“这牛死不起啊——”
说着又喊来马大明,“大明你这几天多留意牛棚这边,桐丫还不熟悉,有啥事你帮衬着点。”
吴支书交代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牛棚西侧还搭了间屋子,土墙茅草顶。
苏桐好奇,往那边多瞅了几眼,马大明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把苏桐往旁边拉了拉,低声道:
“那里住着两个“臭老九”,老齐头和老林头,他们会定时帮牛棚除牛粪,你平时别过去,也别和他们说话。”
“当然,有重活的时候也可以使唤他们。”
臭老九?
就是被批斗的知识分子?
苏桐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马大明又带苏桐到放置干草和饲料的地方都转了一圈,苏桐点头表示都熟悉了,这才开口问道:
“马叔,那几头牛病了多久了?”
马大明其实就三十多岁,但平时和吴大山是论兄弟称,所以也勉强算苏桐的长辈。
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你以前也没喊过我,这乍一喊,我还有点不适应。”
以前的吴桐见谁都低着头,自家人都难得听到她讲话,更别说外人了。
马大明笑完才转入正题,“唉!牛病了有五六天了,也没别的毛病,就是不吃东西,还拉稀,后来不拉了,还是不吃,就躺那。”
“村里的兽医来看过了,说不出什么毛病,按肠胃病灌了药,灌了好几天也没见效。
只能确定不是疫病,因为疫病牛眼睛会发红,会烦躁,这几头都没有。
今天公社的兽医来,也没看出什么毛病。”
马大明絮絮叨叨地说着,“饲料和干草兽医都检查过了,说是没什么问题,后来连水都检查过了,那水老齐头和老林头也喝,更没问题了。”
“村里这几头牛养得可精贵啦!老伍头养了半辈子牛,伺候牛比伺候人还专业,哪怕是冬天也会想方设法割点新鲜牛草配着干草喂牛。
老伍头发急病走了后,轮值的几个人便敷衍了许多,怕是三五天能割上一回草就不错了。”
马大明一直讲到觉得没啥可讲的了,才把苏桐领到牛棚东面不远处的一栋破败的土砖房前,面色有些犹豫地道:
“这是老伍头生前住的房子,因为他是……死在这里面的,所以后来也没人愿意要,吴支书说看你怕不怕……”
据说老伍头年轻的时候是成过家的,只是婆娘死得早,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因为牲口侍候得好,陪着牲口过了大半辈子,直到最后孤独终老,死在屋里好几天才被发现。
苏桐打量了一眼,房子确实破了些,屋顶的瓦都只盖了一半,另一半是茅草顶,有的地方还塌了角。
但是房子不小,有三间房,中间堂屋,左边卧房,右边放杂物,旁边两间偏屋,估计是厨房和柴房之类,就她自己住的话倒是绰绰有余。
“挺好!我就住这里了,也方便照顾牛,谢谢马叔!”
苏桐答应得很爽快。
马大明见这姑娘这么干脆,有些不忍心,左右看了看没人,这才压低了嗓音道:
“说实话,大家都觉得咱村这几头牛怕是救不过来了,你这个关头揽上这事儿还真是……
唉!你这几日就勤快点,多往牛棚跑几回,好歹把姿态摆出来,反正你接手晚,回头我们再给你求求情,后面也不至于背太大的责任。”
话是这么说,马大明自己心里头也虚,隔壁村养死了一头牛还把养牛的送去农场劳改了。
现在这可不是一头牛,而是五头。
苏桐知道马大明是为她好,冲马大明笑了笑,“知道了!谢谢马叔!”
“哦!还有……”
马大明抓了抓脑袋,似是有些说不出口,“你就这么搬出来住,口粮的问题……”
苏桐打断了马大明的话,“马叔,放心吧!口粮的事我自己解决。”
“吴支书的意思……是让你找一下老堂爷,让他去再给你妈说说……”
“不用了!”
苏桐笑笑,“我妈要是愿意给还等现在吗?”
第30章中毒
现在三年自然灾害才过去没几年,地里收成本就不高,粮食分摊到每家每户能供一家子勉强糊口就不错了。
大多还得明里暗里山上水里的刨食补缺口,只能说明面上饿死的少了,根本就填不饱肚子。
分粮的时候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原主挣的工分在秋收的时候已经折算成口粮分到老吴家了。
进冬月的时候,村里不多的一点储备粮也折算了按家按户进行了二次分配,所以现在村里也连一点余粮也没有。
连借都没地方借。
各家各户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睁眼都要吃喝,更是不可能有富余。
马大明啰啰嗦嗦唠叨了半天,终于叹着气走了,走时还再三交代有事就去找他。
苏桐围着土砖房里里外外转了一遍。
这屋子虽破了点,但老伍头在这里住了多年,前面围了个小院儿,后面开了块菜地,菜地旁还有眼井,该有的都有,该归置的都归置得不错。
屋子主体都还很牢固,就是院墙有几处破损,屋顶也有两处明显的破漏,估计得修缮一下,怕会漏雨。
苏桐觉得还不错!
主要是不用跟那一家子人搅合到一起,挺好!
屋子里空荡荡的,能烧的都给老伍头烧过去了,除了一些不值钱的家用物什,能搬走的大件也都被人搬空了。
灶台上有两眼灶,有一眼灶上还剩下口锅,许是边上破了个豁,所以没被人拿走。
苏桐洗涮了一番,找了个木桶把大锅里打满水,灶眼里架好柴火,然后才往牛棚走去。
牛棚人来人往闹腾了一上午,眼下倒是安静了,只有几头牛无精打采地卧在栏中。
苏桐打开牛栏门进到里面,摸了摸牛的体温,挺正常。
她又到食槽里看了看,食槽还是满的。
里面干稻草、牛饲料甚至油饼都有,但牛几乎没动。
苏桐虽没给动物看过病,但哺乳动物病理是相通的。
拉肚子、厌食必定是消化系统的问题。
如果水和食物都没问题,那问题出在哪?
苏桐围着几头牛转了几圈,突然蹲下来凑到一头老牛的嘴边嗅了嗅,嗅到一股不易察觉的铁腥味,这个气味……
她又到另几头牛旁边察看了一下,发现同样的状况。
苏桐想了想,拿了一旁叉草的木叉在食槽里拨拉了一番,把干草和饲料拨到一边,在食槽四周角落发现一些零星的绿色草茎,看枯萎的程度应该是前几日牛吃剩下的。
马大明说过冬也会隔几日就割些新鲜的牛草给牛吃。
苏桐捡起一小撮草茎看了看,发现里面不仅有草,还混着破碎的树叶……
树叶?
苏桐放到鼻端嗅了嗅,心中顿时了然,这里面混着的居然是莽叶。
莽叶是常绿的灌木,这里背靠云山,莽叶怕是随处可见。
莽叶可入药,可直接吃却是有毒的,可以直接造成消化系统障碍。
现在正是隆冬,云山村这地段虽不至于天寒地冻,但是要找新鲜的牛草怕也是不容易。
想来是割牛草的人偷懒,牛草不够便摘了树叶子混在里面凑数,牛吃了便成了现在这付光景。
难怪肠胃药灌不好,这本就不是生病,是中毒。
苏桐扔掉手里的草屑,拍了拍手站起来,找到问题就好办了。
不紧不慢地走回土砖房,大锅里的水刚好烧开。
苏桐把灶下的火撤了,手脚麻利地把屋子从上到下彻底打扫了一遍。
这屋子里也没什么东西了,东屋只有一张快散架的老木床,堂屋有一张又沉又重的方桌和几条长凳,油漆已经脱落得看不清颜色,有一条还跛了条腿用砖垫着。
苏桐将那张快散架的木床三两下拆了,一齐堆到柴房里当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