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叶虽毒,但毒性单一,所以也好解,两顿汤药灌下去就能见效果。
苏桐到牛棚找了一担他们平日给牛挑水的桶,装了满满两桶草药挑到了牛棚里。
只是扁担用得不是很习惯,一担草药汤晃晃悠悠地撒了不少。
等到给牛灌药的时候却犯了愁。
几头牛先是拉肚子,后来又几天未进食,躺在栏里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根本不张嘴配合。
苏桐叹了口气,只得去牛棚西侧去寻帮手。
老齐头和老李头?还是老林头来着?
以前的吴桐虽也知道村里住着几个臭老九,但是从来没留意也没打听过,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有一丝牵连。
她自己名声已经够不堪了,要是再和臭老九扯上关系,那真是没法活了。
这是间挨着牛棚搭出来的屋子,说屋子也不贴切,只有一堵是土砖墙,其它两面和牛棚一样用的毛毡,虽防雨却不防潮也不防寒。
门虚掩着,苏桐在门口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没有人应答。
苏桐推开门一看,屋里空无一人,正待转身出去,却听见角落里一阵窸窣声。
仔细一看,靠墙角地上有个架子床,上面躺了个人。
说是架子床,其实也离地不过一尺高,刚刚隔了点潮气而已。
估计是为了御寒,床上稻草铺得很厚,人躺在里面,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老齐?老林?”
苏桐试着喊了一声,床上的人却没有回应。
苏桐觉得有些不对劲,走上前看了一眼。
床上躺了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头发银白,面颊凹陷,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
苏桐伸手一探,额头滚烫,这老人正在发烧。
这时门“吱呀——”推开了,进来个戴眼镜的老人,看年龄也有五十多,应该比躺着的这位年轻一点,手里端着一碗水,还冒着热气。
他一眼看见屋里多了个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吓得碗差点没端住。
他们这些“臭老九”,平日只有挨批斗和干活的份儿,旁人连话都不敢和他们多说,有事交代也只是远远地喊一声,还从来没人敢进他们的屋子,生怕沾上关系受了影响。
苏桐见来人看见她便一副惊恐的表情,生怕他手里的碗摔了,只得上前一步接过他手里的碗,道:
“我叫吴桐,是新来看牛棚的,就住在对面,您是老齐还是老林?”
老齐这会儿反应过来,扶了扶眼镜道:“我、我姓齐,躺着的是老林。”
“哦!”苏桐淡淡地应了声,把水放在旁边的方凳上,“老齐,先给老林喂点水吧!我去去就来。”
苏桐面色平静,脚下速度却不慢,她飞快回了屋子拿了那套银针,又折了回来。
老齐抖抖索索地给老林喂水,还没喂进去几口,就见苏桐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苏桐把银针盒打开放到床边的小凳子上,看都没看目瞪口呆的老齐,直接吩咐道:
“老齐,老林再不退烧要出问题了,您去再打盆热水进来,烫一点的,我先给他扎个针。”
老齐在一旁边呆了半晌,似是没弄清眼前的状况。
这边苏桐已经上手给老林扎针了,老齐见她手法娴熟,下针利落,反应过来这八成是碰上一个好中医了。
老林……这回怕是能缓过来了。
老齐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蹒跚着转身出去打热水了。
牛棚旁边还靠墙还搭着一眼灶,算是两个老头的厨房。
灶是老齐自己糊的,有些漏烟,勉强能用。
就是他和老林都不善厨艺,烧个水做个饭的都得耗半天。
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把锅里的水又烧热了些,打了一盆进来,发现老林的额头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
老齐激动地道:“哎呀!出汗了!出汗了!出汗就好了!”
苏桐利落地取了针,让出了位置,对老齐道:
“帮老林把汗擦掉吧,再换一身干爽的衣裳。”
“哎——哎——”老齐忙不迭地答应。
苏桐避出了屋外,在门口站了会,她刚刚给老林把了脉,长期营养不良身体衰弱得厉害。
被褥衣物都很单薄,估计前几天下了场雪,受了寒,才得了这场急病,看情形已经烧了三天以上了。
老齐走路蹒跚,一看腿部风湿就很严重,身上毛病估计也不少。
没多大会儿,老齐开了门,对着苏桐露出一个带着僵硬的笑,似是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表情似的。
“吴、吴同志,老林的衣服换好了。”
然后又补了一句,“烧……退了,已经睡着了。”
“哦!”
苏桐淡淡地应了句,“那就去牛棚干活吧!”
第34章灌药
老齐一愣,眼里的亮光暗了暗,低头应了声,跟着苏桐去了旁边的牛棚。
还好,草药汤还是温的。
苏桐指挥老齐掰着牛嘴,把满满两桶草药汤给几头牛齐齐灌了下去。
灌得几只牛挣扎着直叫唤,两人都累得满头大汗。
老齐到最后才弱弱地问了一句,“这、这是啥药?”
苏桐擦了擦汗,答了句,“我煮的药。”
说完挑着两只空桶便走开了。
虽然答非所问,老齐也不敢多问。
心里只祈祷这牛可别灌出了事,他和老林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要是再来一次批斗,两人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牛虽喝了药,恢复也需要时间,估计要到明天才会开始吃食。
苏桐也不想盯着,检查了牛栏都关得好好的,就回屋整理自己的东西去了。
屋里没有床,便从牛棚抱来两捆稻草铺在地上,再把自己新买的铺盖铺好,新棉絮新被面,躺上去感觉还不错。
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整理归置了下,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六点多,想了想便抓了那只山鸡朝俩老头的屋子里走去。
老林退了烧,好好睡了一大觉,这会儿才刚醒。老齐凑过去刚在给他讲今天的事情,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没等两人应声,便听见有姑娘的声音在外面喊:
“老齐,我刚搬来,家里还不能做饭,到你们这里来搭个伙。”
两个老头一听,面面相觑,两人齐刷刷地看向墙角那一小堆红薯。
那是他俩要吃到明年春季的口粮,他们屋子里一颗米都找不出来。
就这小堆红薯,都还要省着又省着……
还是老林撞了撞老齐的胳膊,“人家才给看了病……”
老齐这才哆嗦着应了一句,“哎——来、来了!”
老齐一打开门,就见苏桐站在门口,手里掂了只五彩羽毛的山鸡,正在扑腾着。
老齐又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之后就见苏桐卷起袖子在屋子里进进出出,里里外外翻翻找找一通折腾。
最后在两个老头面前摆上了一大碗爆炒鸡杂和一大罐飘着油花的山鸡笋汤,外加几个烤红薯。
简易厨房里的油罐子只有一个油底儿,苏桐没敢用。
还好山鸡比家禽肥大,自带的油厚,煸出来的油烧了菜不说,还往油罐子里盛了点。
两个老头都不记得有多久没闻到过这种香味了,拼命地按捺着口水,谁也不敢先伸手。
苏桐搬了个小板凳大咧咧地在一旁坐下,伸手拿了个烤红薯,剥了皮便往嘴里塞,“嗯!真香!好久没吃这口了!”
俩老头齐刷刷地瞪着她。
苏桐敲了敲桌子,“吃啊!都愣着干嘛!”
老林烧了好几天,几乎滴米未沾,这会儿退了烧,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哪经得起这种诱惑,拿起筷子道:
“姑娘,可是你让我们吃的!先说清楚,吃了我们可还不起。”
苏桐举了举手里的红薯,“你们吃我的,我也吃你们的,说好了搭伙就搭伙,都不用还。”
老林和老齐对视了一眼,这才抖抖索索地伸出筷子。
鸡杂是用野山椒爆炒的,又加上了野花椒,又辣又麻,十分开胃。
老林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是川省人,成年后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终将有所安定之时又逢动乱,被下放到牛棚,在吃食上一直都是将将就就,难得有吃口好饭的时候,殊不知多少回梦里惦记的就是这样一口地道的川味。
老林一掉眼泪,老齐也有些绷不住了,实在是这年月,太苦了,吃上一口好饭都跟做梦似的。
苏桐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把最后一口红薯塞进口里,拍了拍手,“啧!还是不能轻易展露手艺,瞧瞧!好吃的二位都哭了!”
这句话一出,俩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些好笑,又咧着嘴笑了起来,伤感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又蒸发了。
苏桐看着两个又哭又笑的老头,咧了咧嘴角,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