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为什么又不要了?”
“不想挨骂?”
“有朕在,谁会骂你?”
“丞相。”
刘瑜哑然失笑,他倒是忘了王蒙是重视礼法的。
“那你还有想要的吗?你的几个堂兄来北朝了,朕可以封赏他们。”
“还是算了,他们若真有本事,早晚可以封侯拜将,又何必需要我,若他们是无能之辈,陛下因为我的原因予以他们重任,于社稷百姓都是祸害,这也成了我的罪孽了。”
刘瑜又是失笑,抱着邵玖摇摇头道:
“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倒让朕不知该赏你些什么才好。
旁人眼里的贵重之物,于你却像是草芥一般,这后宫之中,那个妃嫔没有亲戚靠着这层关系升迁的,就不说我朝,就是前朝,重用外戚也是惯例。
总不能做了帝王的女人,家里一点好处都没有,若是你的父兄愿意来北朝,朕可以许他们高官厚禄、满门荣耀。”
“旁人是旁人,我邵玖是邵玖,陛下不要将我和旁人比,这样对大家都不公平。
陛下也别想着打我父兄的主意,他们在南朝虽不显赫,好歹还能保一世平安,守一个忠孝节义的气节,邵氏一族出我一个没骨气的就足够了。”
说着邵玖就又落下泪来,刘瑜只好将人哄着,
“朕也没有旁的意思,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不想就伤了你的心,是朕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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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心中之志
“如果可以, 妾想修史。”
邵玖的话轻轻落在刘瑜的耳中,却是如此掷地有声,刘瑜松开了抱着邵玖的手, 让邵玖身姿挺直地站在自己面前。
邵玖很平静地看着刘瑜,她的嘴角还带着笑意,似乎她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寻常事,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太多波动。
“你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
刘瑜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幻听,他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这样震撼的事业,这是多少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修史,妾想为这百年的乱世留下一段痕迹。”
刘瑜一直都知道邵玖不会是一个平凡人,她不会敢于平凡她的聪慧,她的学识, 她的心性, 让她永远不会停下脚步,她永远在追求。
“可你知道这很难。”
“妾知道, 正因如此,妾才想去做, 有挑战的事, 做起来才会更有趣。”
邵玖淡淡笑着, 她背对着刘瑜, 那瘦削的身躯内却蕴含着一股永不服输的力量, 刘瑜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驯服这样一个有想法的女人。
她拥有足够的才气, 擅长诗赋, 她的文章即使是北朝最有名的才子都会称赞, 文辞华美, 就像一只飘摇翱翔的飞鹤, 充满了一种独属于她的美感。
她有着足够的勇气,能够以身入局,面临叛军刘沅能够慷慨陈词,痛斥刘沅的反叛行径,不屈服于强权。
她清正耿直,能够为救忠直之臣而犯颜直谏,能够拒绝给予她亲族名利的诱惑。
……
在刘瑜的心目中,邵玖实在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与她的这些品行相比,她的容貌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刘瑜心底明白,他原想要的不过是一只爱撒娇的小狸奴,但他最终得到的却是一个不输于王蒙的王佐之才,宠物般乖巧的美姬,永巷从不会缺少,但能够辅佐帝王的,却是天下少有。
“阿玖,朕发现朕已经完全为你所折服了,你的勇气,你的魄力,是朕所欣赏的,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刘瑜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来阻止邵玖了,她的所思所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以为邵玖所求的会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会是一人之下的帝位,会是家族的满门荣耀,会是金银财富,这些都是世间人所求。
世人匆忙,不过是为名利而字,他作为天下至尊,可以轻易给予世间之人所汲汲的名利,这也正是他可以掌握天下的原因。
可邵玖所求的却不是这两样东西,或者说她所求的东西,不是刘瑜能够轻易给得起的。
“可是朕不明白,为什么是修史?你明明可以要求其他更容易得到的东西,修史不是件坚定的事,即使是男人,也很少有人有这个魄力。
你要知道封侯拜将容易,可要修史,那可是一件浩大费力而不讨好的事情,难道辅佐朕,为朕出谋划策,不好吗?”
“难道修史就不说辅佐陛下了吗?难道陛下玖不想让自己民族的历史留下来,供子孙流传,千秋百代,永远流传下去。”
“朕只是不希望你太累罢了,修史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将可能耗费你的一生,最终还可能是徒劳无功。
若你愿意为朕生下一个皇子,朕可以封他为太子,那你就是太子之母,将来的太后,你将会成为未来天子之母,难道还害怕史书无名吗?你将成为北朝地位最尊崇的女人。”
刘瑜为邵玖描述了一个很美好的未来,那是世间多少女子的美梦,最尊崇的帝位,最至高的权势,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所有人都会匍匐在你脚下,你将能轻易在史书上留下踪迹。
而实现这个美梦的途径很简单,只需要为帝王生下一个皇子,就足够了。
可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陛下,这话您信吗?”
邵玖笑着反问刘瑜,她的目光幽远,似乎穿透了漫漫时光,最终只落在那晦暗不清的夜色中,她的语气很轻柔,仿佛一片微不足道的青羽。
“呵!朕知道你不信这些,这对于后宫女子来说最美的承诺,却不会对你有任何作用。”
“这是最美的承诺,却也是最毒的情话,陛下有告诉她们,这条帝王之路布满血腥吗?有告诉她们,即使身为太后,也无法永葆富贵吗?
妾在很小的时候就读史书,陛下那些哄人的话就别对妾说了,妾知道权势的代价,还有,陛下以为,妾和陛下哪个会先身死?”
邵玖问了刘瑜一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无论是他答哪一个,似乎都不太合适,刘瑜只能一笑,避开了问题的回答。
“生死之事,是天命,怎么可以儿戏?”
“陛下知道妾最喜欢的文章是哪一篇吗?”
“难道不是张平子的《归田赋》?”
“当然不是,妾最喜欢的是嵇叔夜的《声无哀乐论》,妾想天下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嵇叔夜了吧?
生死之事,的确人事无法预料,既然无法预料,那就不要去纠结于生死,生,就去思考生的意趣,死,也终究有死的归处。
嵇叔夜能够慷慨赴死,在死前仍能奏广陵散一曲,越名教而任自然,生的自在,死的豁达,人若能如此,此生何求。”
刘瑜闻言淡淡一笑,他来到邵玖身侧,顺着邵玖的目光一同看向了漆黑的夜。
“阿玖,朕从来都不知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你帮朕,是因为朕,还是因为其他?”
刘瑜很清楚邵玖和王蒙不一样,即使做着一样的事情,可他们就是不一样的。
刘瑜清楚地知道王蒙的志向,却从来不知道邵玖做这些的目的。
邵玖能够看透身边所有人所求的是什么,并会尽可能的帮助他们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可唯独她自己是令人看不清的。
“妾所求……”邵玖扑哧笑了,眼中也露着促狭的笑意,“是天下呀!”
这话很是大逆不道,刘瑜甚至都有些错愕,他并不相信邵玖的话。
“陛下会杀了妾吗?”
邵玖步步紧逼,她这话就是意图谋逆,按律当斩,但刘瑜只是摇摇头,说:
“你不会,邵琼之,你所求的从来都不是天下。”
邵玖呵呵笑了起来,她很高兴刘瑜并没有盲目地怀疑她,这份信任对于帝王来说很难得。
“所以陛下答应了。”
邵玖总是惯于转移话题的,她可以轻易地践踏刘瑜对于皇权的底线,她试探着刘瑜对她的容忍力。
“为什么不答应,但凡阿玖所求,朕都会尽全力去满足。”
刘瑜一把将邵玖抱起,一步步走入内殿的浴池中,他可以对邵玖说着数不清的情话,但那一切都只是浮于云端之间的幻梦。
这些惯常对女人有用的招数,却无法真正俘获邵玖的真心,在虚情假意上,邵玖远比他要擅长。
他们都是天生地善于伪装,在彼此面前上演深情的戏码,那本只有一分的喜欢,经过演绎,却变成了十分。
邵玖轻笑着躺在刘瑜的胳膊上,
“妾总算知道为何永巷中那么多女人都会对陛下前仆后继了,陛下这张嘴,确实是善于蛊惑人心。”
“那阿玖可曾被朕蛊惑?”
“如今后宫可有着两位即将临盆的娘娘,陛下可别忘了去陪陪她们。”
邵玖笑着玩弄着刘瑜的头发,语气颇有几分酸意,刘瑜用手撑着脑袋,语气有些兴奋,看着邵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