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又何必逼你, 你去将陛下请过来。”
“是。”
白英知道事情瞒不过去了,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去请陛下来, 除了刘瑜, 没有人能够担这个责任。
刘瑜赶到含章殿的时候, 邵玖正坐在内殿之内, 刘瑜见邵玖面色不虞, 内心隐隐不安, 却还是强颜欢笑。
“可是有人惹到阿玖了?说出来, 朕给你出气。”
“陛下, 妾有事要问陛下, 还望陛下坦诚相待。”
“怎么呢?阿玖的身边之人呢?你现在正是危险的时候, 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
邵玖摇摇头,看着刘瑜,一字一句问道:
“皇后娘娘是被废了吗?”
刘瑜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露出了帝王的阴鸷,他没有直接回答邵玖的问题。
“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妾的很重要吗?陛下废后,这么大的事,陛下难道还要将妾瞒着不成吗?”
邵玖落下泪来,在这一刻她已经明白了一切,废后已经成了定局,她再无回旋的余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需要静养,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为什么?”
“啊?”
“为何要废后?二十年的夫妻之情,妾想不明白会因为什么,需要陛下废后。”
邵玖看着刘瑜,她强撑着自己的精神,压抑着内心深处的震荡和愤恨,她需要一个理由,她决不能接受元后被废的命运。
“这重要吗?朕已经废了皇后,阿玖难道还要怨恨朕吗?
朕可以封你做皇后,难道不好吗?朕要我们的孩子做太子,难道不行吗?
阿玖,为何你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疑我?我们才是夫妻。”
刘瑜不忍心让邵玖知道真相,这样太残忍了,邵玖那么信任杨如芮,如果她得知元后家人曾施巫蛊诅咒过她,她还是何等伤心。
他更恨邵玖对于元后的在乎超过了他,他们才是夫妻,当日太山郡的誓言犹历历在耳,可邵玖最在乎的却是元后,他不甘心!
“皇后她是阿玖的恩人啊!”
邵玖落下泪来,感觉小腹有种下坠的疼痛,她本来是一个对疼痛极为敏感的姑娘,可自入北朝后,她未有一日安稳,往日难以忍受的疼痛,如今看来,竟都不值一提了。
邵玖拉住了刘瑜的衣袖,眼中含泪地乞求道:
“陛下,不可轻言废后。”
刘瑜背过身去,他以为他和邵玖是知己,他们能够做到彼此亲密无间,可他不明白,邵玖为何会因为杨如芮而这般无情。
“阿玖,朕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二十年的夫妻情义,一朝被废,后人只会耻笑陛下薄情寡义。
陛下待皇后尚且无情,若他日玖年老色衰,陛下可还会记得今日情义?恐怕不会了吧。
自古女子纵使色衰而爱驰,对于陛下来说,后宫从来不乏年轻貌美的姑娘,陛下是君王,阿玖不过是一婢妾而已。
恩爱时千好万好,便是有诸般不是都是情有可原,可以理解的,厌恶时便弃之敝屣,便是好的也不好了。
今日皇后如此,他日就是阿玖了。”
刘瑜闻言心如刀绞,听了阿玖的声声控诉,刘瑜也落下泪来,他转过头,看向邵玖,难以置信。
“在阿玖心中,朕就是这般喜新厌旧的无耻小人吗?”
刘瑜以为他早已和邵玖心意相通了,可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邵玖从未相信过他的真心,她以为他和那些薄情的君王没有任何区别,她甚至都不愿了解事情因果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指责他。
至亲至疏是夫妻。
他们之间竟连半分信任都没有!
“古来君王多是如此罢了。”
邵玖的心冷到了极点,许是因为畏惧,许是因为记挂,邵玖感觉自己小腹的疼痛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时候,额头之上布满了冷汗。
原本还打算驳斥邵玖的刘瑜感觉到邵玖扯衣袖的力量一点点弱下去,回头看去,邵玖身下已经是一片血迹。
此刻的刘瑜已经来不及去计较什么薄情君王了,他一把将邵玖抱了起来,同时对外面喊道:
“快去宣医官、产婆!”
含章殿一下子就乱起来了,众人着急忙慌为邵玖接生,刘瑜原本要陪着邵玖的,却被人撵出去了。
此刻的刘瑜极为后悔,他不该与阿玖争论的,明知道她有孕在身,自己就不该和她计较。
一想到邵玖刚刚满身是血的样子,刘瑜的心里就发抖,他想起了当年的越氏,她也是这样一身血地离开人世的。
而邵玖的身体还比不上当年的越氏。刘瑜不敢想象,若真的出了意外,邵玖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一尸两命绝不能再出现在邵玖身上。
刘瑜在屋外徘徊踱步,眼看着一盆喷血水端出来,此刻的刘瑜也顾不得什么了,让人去将被幽闭的皇后请了过来。
杨如芮跑到含章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没有去看刘瑜,直接朝屋里跑去,被产婆拦在了外面,杨如芮张望着屋内,问道:
“阿玖呢?阿玖如何了?”
“娘娘,是难产!”
听到“难产”两个字,杨如芮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冲开产婆的阻拦,来到邵玖身边,发现邵玖已经是气息奄奄了,当即就落下泪来。
“阿玖,我来了!阿玖!我来了!”
杨如芮泣不成声,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皇后的尊位,却不得不在意邵玖的性命,在世人眼中,她们是最大的敌人,但在彼此眼中,她们却是深宫中唯一的慰藉。
邵玖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杨如芮,邵玖心中的一块大石才落下,此刻她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只是紧紧握着杨如芮的手,一言不发。
邵玖难产,足足生了一天一夜才将孩子生下来,刘瑜就在屋外守了一天一夜,这是他这两年来,第一次没有参加朝会,他从未这样忐忑不安过,也从未这样害怕畏惧过。
他太害怕了,害怕他的阿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害怕阿玖重蹈越氏覆辙,当他从产婆口中得到“难产”两个字时,刘瑜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世人都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大难关,当初越氏之死给刘瑜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不愿后院有人怀孕的。
而越氏这件事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了,刘瑜对于这个仅和自己相守两年的女人并没有太多的印象,他从来不缺女人,娇妻美妾,只要他想,就会有无数人为他生儿育女。
但刘瑜真正期望的孩子并不多,曾经她最为期盼的是嫡子,只可惜,他和杨如芮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孩子多了起来,他也就没那么在乎了。
现在他期望自己心爱之人能为自己诞下麟儿,可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刘瑜对这个孩子竟然生出了几分恨意来了,又一直没听到屋子里产妇的声音,刘瑜总怀疑邵玖是不是还好着。
“如何了?屋子里?”
“回陛下,暂时还没什么大碍。”
刘瑜并不相信产婆的话,怎么会有人在生产时能不喊叫呢?刘瑜害怕邵玖已经疼晕过去了。
邵玖的确是很痛,痛彻心扉,即时当年中箭,她也未曾这样痛过,可她只能咬紧牙按照产婆的要求,一步步调整呼吸,她能感觉有个生命正在诞生。
到最后邵玖已经不知道疼痛是一种什么感受了,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似乎她就要实现真正的自在了,这个时候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自己的耳边叫着自己。
“阿玖!阿玖!”
那个声音很熟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近,邵玖想看看那个声音的来源是谁,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等她努力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泪眼婆娑的杨如芮。
“阿玖,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娘娘!”
邵玖脑子很糊涂,她不知道为什么皇后会出现在自己榻前,也不知道皇后为什么会哭得这样伤心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刚晕倒的那一刻有多吓人。
“阿玖,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孩子?什么孩子?”
“阿玖,是你的孩子,是个女孩,粉嫩得很,眉眼都很像你。”
邵玖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在生孩子,可她却对此没有太多的印象,她只记得她似乎和刘瑜发生过争吵,其他的事情都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
这个时候早有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杨如芮接过孩子,抱给邵玖看,邵玖看了那个皱巴巴的孩子,不由皱起了眉头,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我生的?怎么这么小?”
“孩子出生有些先天不足,养养就好了,小孩子都这样,保管过几天养得白白胖胖,你就喜欢了。”
邵玖看着这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孩子,对于杨如芮的话表示怀疑,不过到底是她的孩子,在她肚里呆了八九个月,她一见这孩子就觉得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