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星星的过程是美好的,美好到甚至成为了柳行文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城外的星星会有姜多善的眼睛那么亮吗,答案是没有的。
许多年过后,柳行文忘记了姜多善的长相,但未曾忘记过那双比星辰还亮的双眼。
后来他父母和姜多善的父兄发现了他们两个偷跑去城外看星星的事,结果就是两个人被抓了回去,他也第一次尝受了家法。
父亲冷声问:“后悔跟那个姜家女儿玩乐吗?”
柳行文咬着嘴唇,摇头:“不悔。”
父亲为了让他不受姜多善的影响,连夜他送去了苏州老家,不给他和姜多善道别的机会。
等他再次回京时,那个翻墙找他玩的小姑娘,已经不知去向了。
姜多善道:“后来呢,那个小姑娘最后去哪了?”
柳行文仰头又灌了一口酒:“不知道,也许死了吧。”
姜多善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没认出她。
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那你不娶妻,是因为她吗?”
柳行文突然转头直视她,眼光灼热,“是,也不是。”
姜多善道:“此话怎讲?”
柳行文看着姜多善的眼睛,眼神晦暗:“我遇到了一个跟她很相似的人,不知不自觉中我爱上了他,可是他一直不懂我的情意。我一直在等待他能注意到身边的我,可是他爱上了别人,还早早的娶了妻,一点也没有明白我对他的情意。”
姜多善突然如坠冰窟,四肢僵硬,此刻她明白了为什么柳行文有时候怪异的举动。
“柳行文,你喝醉了。”
“对啊,我是喝醉了。要是没有醉的话,这些话我永远也说不出口。”
姜多善唰的一下起身,“柳行文,不看星星了,我送你回去。”
柳行文踉跄的起身,向她逼近,“陆月,你还要装傻是不是,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我从第一次在姜府的门口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
姜多善后退几步,后背抵上粗糙的树干,“柳行文,你喝酒喝疯了是不是?我是男子,而且我有妻子,你我之间是万万不可能的。”
柳行文大笑,笑中带着悲凉,“就不能喜欢我一点点,哪怕只分给我一点点?”
姜多善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柳行文,今日之事,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否则以后连朋友也做不得了。”
柳行文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不,我不要和你做朋友。我查过了,男子和男子也可以相恋的,他们虽然不能行男女阴阳之和,但也可以用特殊的方法感受到愉快,陆月我们试试,说不定你喜欢呢?”
姜多善强忍着一拳锤死柳行文的冲动,“柳行文,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揍你了!”
柳行文突然将她搂入怀中,姜多善浑身紧绷,正欲出手,却感到颈间一片湿热,柳行文在哭。
“那你打我好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只见姜多善一记重拳捶向柳行文的腹部,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姜多善扭了扭脖子,甩了甩手,冷眼看着他:“清醒了吗?”
柳行文蜷缩在地面上,他挣扎了几下,却因剧痛无法起身,最终只能艰难地爬到姜多善脚边。
他抬起那泪痕交错的脸:“陆月我求你了,我们试试好不好?就算你只把我当做一个玩物,需要时用用,不需要时就丢在一边,我保证不打扰到你和你夫人。”
姜多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柳行文,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眼前这个卑微乞怜的人让她感到陌生。
是这四年的同窗情谊都是假象,还是此刻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才是他的真面目?
罢了,他们不仅是同窗了四年的好友,还是共处在一起三年的同僚,姜多善决定好好的跟这个人讲道理,再不行就找雀儿拿一些忘忧散给柳行文吃了。
她轻叹一声,衣袂在风中轻轻摆动,正要弯腰搀扶时,树丛中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一道修长的黑影缓步而出。
“你敢扶他试试?”低沉阴鸷的嗓音让空气骤然凝固。
姜多善抬头,来人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还未及反应,就被拎着后领像提小猫般拎了起来。
“哎呀,督督你放我下来!”姜多善在空中扑腾两下,随即被稳稳放在一旁。
地上的柳行文看清来人,脸色惨白如纸,“陆照,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照踏着落叶步步逼近,靴底碾碎枯枝的声响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
姜多善被突然出现的乌鸦卫架住双臂,急忙喊道:“督督,打他几下出气就好了,切莫……”
话音未落,陆照的长靴已狠狠踹在柳行文胸口,伴随着咔嚓的肋骨断裂声,柳行文如破布般撞上身后的香樟树,落叶簌簌而下。
陆照俯身掐住他下巴,指尖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青紫指痕,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谁给你的胆子,敢觊觎我的阿月。”
柳行文吐出一口鲜血,刚才被陆照踢的那一脚,几乎将他五脏六腑给踢碎了。
“川乌。”陆照头也不回地吩咐,“别让他死了。”
“是,主子。”
川乌立即上前,动作娴熟地卸了柳行文的下巴,将药丸塞入喉中。
柳行文痛苦地痉挛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陆照转向姜多善时,阴鸷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我收了力道,他死不了。”声音里竟带着几分讨赏的意味。
姜多善瞥见柳行文奄奄一息的模样,蹙眉道:“那你也不能这样伤他啊。”
陆照低头用额头轻蹭她的发顶,嗓音里带着委屈:“你跟他出来看星星,他还对你表明心意,我只不过踢了他一脚,你就心疼他而责怪我。”
他抓住姜多善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阿月,我这里难受。”
姜多善踮脚环住他劲瘦的腰身,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茶香。“对不起嘛。”她蹭了蹭陆照的胸膛,“以后只看督督一个人。”
“可我们还没一起看过星星。”陆照收紧手臂,将脸埋在她颈窝,“只看过烟花,但你和那个人却看了两次星星。”
姜多善歪头道:“咦?没有一起看过星星吗,那我们明日便去看!”
柳行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效让他勉强能开口说话:“陆月,你怎么会和那种人在一起。”
姜多善道:“不是很明显吗,我喜欢他呀。”
柳行文指甲深深抠进泥土,“不,不可能,是不是陆照胁迫你了?”
姜多善摇了摇头,“他没有胁迫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可他是太监!”柳行文歇斯底里地喊出来。
霎时间,以陆照为中心的地面凝结出细密冰晶。姜多善急忙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十指相扣:“是男是女,亦或者是个身有残缺的人,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喜欢的从来不是某个身份,而是陆照这个人。”
柳行文面如死灰。他忽然笑起来,笑声比哭还难听:“原来你根本不在意这些。”
鲜血混着泪水滴在衣襟上,“那我这些年到底在怕什么……”
是啊,姜多善一直都是这样洒脱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禁锢,是他醒悟的太晚了。
“你既然能喜欢陆照那样的阉人,那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
“感情强求不来。”姜多善叹了口气,“你我之间,永远只会是朋友。”
柳行文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
他忽然癫狂大笑,指着陆照嘶吼:“你知道司礼监是什么魔窟吗?一处是皇帝的屠刀,二处是窥人阴私的毒蛇,四处榨取民脂民膏,五处更是人间炼狱!这样的魔窟皆由陆照一手创办,陆月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啊?”
姜多善辩驳道:“柳行文,你这番话未免有失偏颇。虽说司礼监确实是陆照一手创办,但一处之所以会去征战,不正是奉了陛下开疆拓土的旨意?若无圣命,他们岂敢擅自兴兵?至于二处,说到底也是陛下要掌控朝局才会设立。你说第四处专赚百姓血汗钱,这话更是不妥,商陆那些买卖,坑的都是权贵子弟的银钱,他名下那些面向贫民的商铺,价钱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平价。”
姜多善顿了顿,又继续道:“五处那些刑讯之法确实过于折磨人,可若不如此,又怎能撬开犯人的嘴?难道要捧着奶酥跪地相求,指望他们良心发现吐露真话吗?”
她长叹一声,目光深远,“柳行文你难道不明白吗,说到底,这一切的根源,终究还是在陛下身上啊。”
柳行文是没有想到,姜多善竟然会如此维护陆照,更是维护司礼监那臭水沟一样的地方。
一定是陆照那个阉狗蛊惑了陆月,一定不能让他们两个在一起!
柳行文踉跄起身,发冠歪斜,像个疯子一样:“陆照,你可知道,若是你与姜多善的私情败露,会毁了她的一切?她是百姓爱戴的青天大人,是朝廷倚重的吏部尚书,更是梅家未来的家主!可一旦你们俩的关系被暴露出来,她将会成为像你一样的过街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