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行文被按在主座上,两边各站着一个家丁,像是看管犯人一般。
拜堂时,他的动作僵硬如木偶,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姜多善。
“送入洞房——”随着司仪一声高喊,柳行文被几个壮实家丁半推半就地架走了。
姜多善看见他在经过她身边时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人迅速拖走。
陆照这时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举起酒杯对满座宾客道:“来,我们敬新人一杯。”
没人敢不举杯。
婚礼过后,柳行文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找各种理由约姜多善去茶楼听书,在吏部遇见,也是公事公办地行礼问好,眼神不再有半分逾矩。
姜多善渐渐放下心来,心想这样也好,时间久了,他总会忘记的。
这日散值后,柳行文独自走在回府的路上。一个下属匆匆追来:“柳侍郎,您的手帕掉了。”
柳行文接过那方素白手帕,道了声谢。
待下属走远,他将手帕凑近鼻尖轻嗅,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馨香。
他将手帕仔细折好,贴在胸口,“放心,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
姜多善从未杀过人,但总有人能让她生出挽弓搭箭的冲动,当朝钦天监甘木霖便是其中之一。
自从三年前甘木霖见过姜多善,那个喜欢待在观星台的人却频繁的出现在宫中。
每当姜多善穿过宫墙夹道,总能在飞檐阴影里瞥见那袭绣着飞鹤的浅蓝色官袍。
宴席间举杯时,必能感受到那束黏腻视线。
有时他还会差人送信到姜多善的府上。
可是最近甘木霖越来过分,今日下早朝时,甘木霖守在*金銮殿的门口,等见到姜多善出来,他会摇着羽扇找姜多善搭话,“陆尚书,别来无恙啊。”
甘木霖拖着长腔的问候既黏腻又恶心,让姜多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姜多善理都不行理这个神经病,可偏偏这无赖竟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黏着姜多善不放,对于姜多善的冷脸他并不在意,而是继续找姜多善搭话。
“本官见陆尚书的印堂发黑,不如随本官去观星台算上一卦?”
她侧身避开,“甘大人,本官对你的观星台不感兴趣,请不要再纠缠本官了。”
在烈日阳光下,甘木霖涂着脂粉的面部与颈部色差分明,脂粉斑驳的脸上浮着层油汗,活似戏台上剥落的鬼面,笑起来的时候青白的牙齿与猩红的嘴唇显得非常诡异,甘木霖凑近过来的时候,姜多善甚至能看到沾到牙齿上的口脂。
“陆尚书对本官是不感兴趣,可我对陆大人可是十分的感兴趣呢。”
甘木霖身上有着一股混合着丹砂与麝香的古怪气味,随着他越来越近,姜多善胃里开始翻涌。
同僚们纷纷低头疾走。
谁不知这钦天监是圣上跟前红人,而陆尚书年纪轻轻便执掌吏部,身后还有梅家。
两个都是惹不起的祖宗,倒不如装作未见。
姜多善知道,甘木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想让姜多善去他的观星台。
观星台是甘木霖的地盘,姜多善只要踏进去了,要是在里面发生了什么都很那难说,纵然姜多善有着一身高强的武艺,但是架不住人家玩阴的啊。
一般像这种情况,姜多善不理甘木霖就好了,她现在在宫里,这么多人看着,甘木霖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但有一人出手了。
“甘大人。”清越嗓音突然划破僵局。
紫袍玉带的丞相荀良缓步而来,“祁国律法中第一百二十条里,百官不得与钦天监私相往来。甘大人你这是要当着六部同僚的面知法犯法?”
甘木霖的羽扇骤然停住,斑驳脂粉下肌肉抽搐,活像戴了张破裂的陶瓷面具。
“荀相真是好大的官威,还管起本官来了。”
荀良道:“本官官职比钦天监高上两级,自然有管束的职责。”
甘木霖阴森森磨着牙:“好,很好。”
他看着荀良和姜多善两人,冷哼一声,“咱们走着瞧。”
【作者有话说】
注:蟑螂也是会咬人的。
抱歉大家,推迟了很久才更新。
目前的进度是,剧情已经过了三分之二了,接下来还有三分之一未完成。
后面虽然日更是比较困难,但是也不会停更了那么久了。
感谢大家追文,我会努力码字更新的!
第97章 希望
◎休想掌控我◎
“下官多谢荀相出手解围。”
“举手之劳。”
荀良静静注视着姜多善,那目光平和却深邃,让姜多善不由得感到些许不自在。
就在她即将按捺不住时,荀良忽然展颜一笑:“今日风和日丽,陆尚书可愿与下官同往茶楼品茗?”
对方既已相助解围,姜多善自然不便推辞:“下官正有此意,不知荀相可有中意的茶楼?”
荀良道:“城东那家茶楼今日有李先生说书,倒是个好去处。”
姜多善心头微动,这正是她常去的那家茶楼,如此巧合,莫非荀良知道她的行踪?
马车内,姜多善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身旁的荀良,思绪纷飞。
早在国子监时,她便听闻过这位寒门丞相的传奇。
一个毫无背景的贫寒学子,没有家族荫庇,仅凭自身才学一步步登上丞相之位。
正是他的存在,给了无数寒门学子入仕的希望。
姜多善在朝中的三年,对荀良这个人的了解是知之甚少。
他所在的寒门一派行事低调,不似世家官员那般在朝上高谈阔论,做事起来却敷衍了事,而是默默为朝廷分忧解难。
就像,给世家擦屁股一样。
而荀良本人更是毫无劣迹,处事圆融,在文武世家间游刃有余。
姜多善与他的交集,不过朝堂相遇时的点头之交。今日他突然出手相助,着实令她意外。
这深宫之中,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姜多善暗自揣测,这位丞相必有所图。
那到底是为什么要帮她呢?
她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正在欣赏街景的荀良。
三十七岁的丞相眼角已生细纹,却仍孑然一身,无妻无子,将全部心血倾注于祁国社稷。
他不涉党争,一心为民,处事之能连祁帝都青眼有加,这才破格让一个寒门出身的他为相。
不知为何,姜多善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牵机的影子,许是那份文人风骨使然。
姜多善突然想到,陆照今年三十有六,与荀良年岁相仿。
她注意到荀良眼角已现细纹,却记不清陆照是否也有,待回府后,定要细看才是。
正出神间,荀良忽然转头,温润的目光与她相遇。
“方才陆尚书是在看本官吗?”
姜多善从容摇头:“荀相看错了,下官方才只是在发呆。”
荀良微微一笑,复又望向窗外。
他掀起车帘,忽然问道:“陆尚书可曾细看过这京城的百姓?”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姜多善一怔:“自然看过。”
“那陆尚书以为,这些百姓过得如何?”
姜多善不解其意:“荀相此言何意?”
荀良笑意更深:“陆尚书不妨再看仔细些。”
姜多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马车正行至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与和平巷交界处,两侧景象泾渭分明。
朱楼翠阁,彩绸招展,锦衣华服的行人穿梭如织,官兵巡逻其间,一片繁荣祥和的景象。
一个醉酒的世家公子正持刀对着路旁的树木一顿乱砍,巡逻官兵砍见了那公子的脸,竟佯装未见。
马车行驶不久,便到了和平巷的地界,那边的房屋都是矮矮的,周遭的颜色除了那零星的几棵树,都是灰色的,可就连树,也都是长得营养不良的样子。
姜多善见一位老妇人正佝偻着腰,用木瓢小心浇灌着几株萎黄的树苗。
一街之隔,竟是云泥之别。
马车缓缓停稳。
姜多善走下马车,环顾四周,眉头微蹙:“荀相,这里似乎并非城东茶楼?”
荀良依旧挂着那抹高深莫测的微笑:“确实不是。”
姜多善嘴角微抽:“荀相这是何意?莫非是要劫持下官?”
荀良温声道:“陆尚书说笑了,不过是寻个清净之地谈话罢了。”
“若我不愿呢?”
突然,数名持刀护卫骤然现身,将姜多善团团围住。
然而,不过几个呼吸间,护卫们已悉数倒地。
姜多善反手执剑,剑锋直抵荀良咽喉:“荀相,现在可以说了?”
荀良不避不让,反而低笑出声:“不愧是姜家女儿,文武双全。令尊若在天有灵,定当欣慰。”
姜多善瞳孔微缩:“你究竟是谁?”
荀良从袖中取出一枚腰牌:“在下荀良,亦是甘遂。”
姜多善收剑,惊疑不定:“你竟是甘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