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多善缓步走近,俯身盯着南阳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南阳王,你难道没发现,陆照不在这里吗?”
南阳王脸色瞬间惨白。
“你到底做了什么?”
姜多善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以为我只有乌鸦卫?死瘸子,我手里还有北疆和西夷的大军,而领着他们的,正是陆照。”
她抬眸望向殿外,仿佛已经看到了远方的烽火。
“算算时辰,他过两日也该回来了。”
南阳王瘫软在轮椅上,面如死灰。
姜多善揭露身份的那一刻,大殿内几乎炸开了锅。
最激动的莫过于梅青林。
他瞪大眼睛,嘴唇剧烈颤抖,突然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向后倒去,竟是当场中风。
乌鸦卫中的三处迅速上前,附子几针下去,梅青林才喘过气来。
可刚一清醒,他便疯了般挣扎起来,想要质问姜多善。乌鸦卫死死按住他,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一个字。
梅青林老泪纵横,眼中满是绝望。
他一生最骄傲的外孙,他亲手培养的陆月,那个十九岁便官至尚书,百姓交口称赞的清官,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而另一边,柳行文怔怔地站在原地。
那夜被陆照灌下的忘忧散药效在在在这一刻褪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着姜多善拉弓的背影,泪水无声滑落。
“多善。”他喃喃低语,声音几近破碎,“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狠?”
姜多善没有当场杀死祁帝和南阳王,而是让附子用天山雪莲吊着他们一口气。
附子皱眉道:“小主,他们已是将死之人,何必浪费这等珍贵药材?”
姜多善淡淡道:“我说要救他们了吗?拖一天,就够了。”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放他们走时,乌鸦卫却拦住了所有人。
姜多善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润如玉,却让满殿权贵毛骨悚然。
“诸位同僚,我不会杀你们。不过,得请你们帮个小忙。”
她命史官当场重写史册。用最恶毒的文字,将祁帝和南阳王的罪行尽数刻入青史。
史官们表面战战兢兢,实则内心狂喜。
他们早想痛骂皇室,却碍于皇权不敢下笔。如今姜多善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恨不得将毕生所学的骂人词汇全泼上去!
而那些王公贵族,则被交给了五处。
没人知道五处用了什么手段,但每一个从小黑屋出来的人,全都面色惨白。
第二日上朝时,无一人敢说姜多善半句坏话,反倒争先恐后地歌颂她是救国英雄,当之无愧的女皇陛下。
而祁帝和南阳王,则成了人人喊打的罪人。
姜多善安排女眷暂居后宫,皇后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一切,朝矜也默默帮忙。
只有太子脑袋宕机了,呆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姜多善用弓弦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跟屁虫,发什么呆呢?”
太子缓缓抬头,声音沙哑:“你,真的是姜多善?”
姜多善望着宫墙外的天空,轻声道:“是啊,怎么,很吃惊?”
太子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会杀了我吗?”
姜多善挑眉,弓弦倏地抵上他的咽喉。
“嗯,要杀的。”
太子闭上眼,竟是一副坦然受死的模样。
姜多善突然大笑,收起弓弦,一屁股坐到他旁边。
“跟屁虫,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傻乎乎的。”
太子低声道:“父皇和王叔害了你全家,我身为太子,理应偿命。”
姜多善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滥杀之人,你没参与,我杀你做什么?”
太子固执地摇头:“可我享受了祁国的荣华,就该承受这代价。”
姜多善懒得再理他,起身拍了拍衣摆。
“不跟傻子说话。”
荀良全程目睹了这场惊天之变。
他猜到姜多善会复仇,却没想到她竟谋划至此。
承认自己就是姜家的女儿。
不杀祁帝和南阳王,而是让他们活着承受骂名。
掌控史书,操纵舆论。
甚至为防止在场人出去后乱说话,让五处给他们的嘴上了锁。
他不得不承认,姜多善的心思,缜密得可怕。
可同时,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明天,一切才能真正结束。
当夜,姜多善独自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的烽火。
大仇得报,心中却空落落的。
她真的好想陆照,想扑进他怀里,告诉他,她有多想他。
可明天,才能真正的结束。
-
寿宴之前,大臣们记忆中的姜多善,永远是那个站在朝堂角落,眉眼含笑的年轻侍郎。她待人谦和,说话时总带着三分笑意,连最苛刻的御史都挑不出她半分失仪之处。
而不过是寿宴后,大臣们对姜多善的印象已然改变,一桩桩一件件的雷霆手段让大臣都不寒而栗。
他们畏惧她,也敬佩她。
是以,姜多善后来说要称帝,朝中大臣无人反对。
寿宴的鲜血洗刷了皇宫的旧秩序。
太后在当夜就病倒了。
说是病倒,倒不如说是心死。这位已经满头银发的妇人捻着佛珠,对前来的姜多善只说了两句话:“哀家老了,想去清源寺陪青灯古佛。”
而皇后的反应截然不同。
她表示双手赞成,“本宫自从来嫁到祁国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这次想带着朝矜随着使团一起回去。”
姜多善道:“这么急?”
皇后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本宫在这鬼地方熬了二十年,现在一天都不想多待。”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太子说他还不想走。”
姜多善在御花园的槐树下找到太子时,这个曾经圆润如糯米团子的青年,此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满地落叶中,他抱膝坐着。
姜多善踢了踢他的靴尖,“跟屁虫,脑袋里灌浆糊了?”
太子抬起头,脸上糊满眼泪鼻涕。
姜多善嫌弃地扔过去一块帕子。
“多善。”他擤了把鼻涕,声音闷闷的,“你真的不杀我吗?”
姜多善眯起眼睛,“你再提这个字,我现在就让你去陪你爹!”
太子缩了缩脖子,忽然抓住她的袖子。
“其实我从来不想当太子。我知道自己蠢,连奏折都看不懂,也做不成大事。但你不一样!你当皇帝,我、我高兴!”
姜多善愣了下。
“所以……”太子期期艾艾地蹭过来,“我能留下来吗?当个七品小官就行,实在不行御前侍卫也可以!”
姜多善嗤笑道:“还做侍卫呢,你会武功吗你。”
太子不好意思道,“那就不做侍卫了……只要不是太监其他的我都可以做,我听说太监一刀下去太疼了,我会受不了的。”
姜多善终于笑出声。
她伸手揉了揉太子乱蓬蓬的发顶,像小时候那样。
“跟屁虫,你重新去参加科举吧,光明正大的在我身边。”
太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好!”
-
黎明未至,祁国各城的公告栏上已贴满罪状。
墨迹未干的宣纸上,罗列着祁帝与南阳王的累累罪行,末尾朱笔批注,午时三刻,忏悔台跪地赎罪。
百姓们揉着惺忪睡眼,惊愕地发现,祁国的天变了。
一夜之间,皇帝竟然换人了!
而新帝的名字,更是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陆大人竟然是之前被皇帝下令腰斩姜家的小女儿姜多善!”
人们这才恍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被满门抄斩的姜家。
那时祁国何等强盛,边境无战事,街巷无饥民。
可自从姜家覆灭,赋税一年重过一年,饿殍遍地,盗匪横行……
“原来是他们害的!”
愤怒如野火般蔓延。
午时未到,忏悔台前已挤满了人。
烂菜叶子率先砸在祁帝脸上,腐臭的汁液顺着他皱纹纵横的脸颊滑下。紧接着是碗筷、石块,最后竟有人掷出了明晃晃的菜刀。
刀刃深深嵌入祁帝肩头,暗绿色的血液汩汩涌出。
无人阻拦。
几个地痞流氓趁机跳上台,狞笑着撕开祁帝的龙袍。苍老松弛的躯体暴露在阳光下,引来阵阵哄笑。
“瞧瞧这‘真龙天子’,皮都松得能搓泥了!”
“血是绿的?怕不是妖怪变的!”
有人啐了口唾沫,抬脚碾在祁帝腿间。
“本来还想尝尝皇帝是什么滋味,啧,这老货屎尿都兜不住!”
祁帝瞳孔涣散,灭魂灯的剧毒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附子用天山雪莲吊着他一口气,恰恰让他清醒地承受着每一分羞辱。
“杀……了我……”他蠕动着嘴唇,却只吐出几个含混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