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并不反驳,而是捻胡一笑,“当然,这是后话,但是当初谁能想到呢。”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又道,“无论如何,从此八大派以不周山为尊的事实再也不可动摇,无论其上任后手腕如何冷厉,终究还是造福了世人。”
门派之间的斗争本不干凡人的事情,可数百年来百姓不在受妖兽困扰,那些灵异诡异的事情也不在发生,渐渐就有人品出了味道:
那些高高在上被仰赖的修士,原来是需要凡人的信仰的。
连凡人都品出来的事情,小门小派也都回过神,暗骂其狡诈:原来大门派都是这样来的。
“不如我们也这么做?”楚风流一拍脑袋,满头乌黑的秀发中再也不见当年的稀疏,“找几方魔主故意败在我们手下,这样我们的威名不就来了?”
摇金眉眼一挑,骂了声憨子,“我才不要,好不容易过了一些年安生日子,谁要去打架。”
忽略她艳丽的眉眼,此时的摇金顶着一张只是清秀的面容,半靠在椅背上,手指蜷缩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
前程往事如同过眼云烟,爱恨晴天早就翻过去了。
那人的身影应当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只是,当说书先生再度提起那个名讳时,摇金的手还是忍不住停顿了下。
楚风流眼底划过一丝暗光,伸手为她倒了一杯茶水,“是是是,我的大小姐。那人就是个疯子,能避还是避着点吧。”
这些年,楚风流也不出世,找个隐蔽的角落担惊受怕的先呆了百来年,等后头风平浪静了,也没什么人和事找他了,他才出来寻了摇金。
对于那人的疯劲他记忆犹新,也就没注意到说书先生富有深意的眼光。
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眼神的光隐下,又变成了混在市井里的小民,“说起这不周山,不得不提及其仙门至宝了。”
过了这么些年,仙门至宝的消息也随之走漏,虽然溯原镜暂时形同于一枚石镜,可依旧有一些人生了抢夺的心思,其中更不乏有魔王曾经的追随者,期盼拿到镜子复活魔王。
这件事或许是摇金曾经的意愿,可如今,她放下茶杯,起了身,“走吧。”
……
“你是说这么多场了,就一点异样都没有?”池长老怒不可遏的拍着桌子,看向来人。
从人间赶来的说出先生此时冷汗直流,他知道这么年多的部署浪费了池长老多少精力,可他不得不说出那个最坏的结果,“兴许那女子早就死了,否则这么大的消息早就该出来了。”
百年前的细节他们都无从得知,但从蛛丝马迹中推断魔和摇金关系甚亲,却不难。
说书先生顶着巨大的压力,拱手,“能够复活魔王,魔界便有再次匹敌仙界的可能,这是所有魔物都希望看到的事情,这些日子我不断游走人间,在各大地点都说了这件事,就是连只野猫都该听见了。”
“那女子若是还活着,必定会出来的。”
“没有出来,真的就死了。”
池长老直接骂了句废物,“不可能,一定是你说的还不够,地方去的不够多,消息不够细,给我再去说!”
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只有苍白的一句断言
,说书先生奔走那么多日说的口条都干了,早就没了当初的尽心尽力。
只是敢怒不敢言的跪地,“是。”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敷衍,池长老耐着性子说:“这魔女必须出来,她出来了,我们才有机会把孟极从掌门之位上拉下来,你难道不想永生吗?”
这是池长老许诺一个小精怪的好处。
事情关乎到永生,说书先生也意动了,捻着胡须想了一会儿,“从来都听说仙君爱夫人,不知那夫人态度如何?”
池长老回想摇金死亡之前,那句原谅,笃定道,“她一定深爱孟极。”
说书先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那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说罢覆身过去,贴着池长老的耳朵说了几句,池长老面色从阴转晴,嘴角勾起的笑就没下去过。
待人走后,池一从角落里出来,哭丧个脸,“父亲,摇金真的死了。”
“你就不能放过她吗。”
“屁,老子三花聚顶都被孟极削了,这仇岂能不报!”当着外人的面池长老还留了一点面子,如今外人已走,池长老的狂骂就没停过,“那傀儡术别人看不出来,你老子还能看出来?”
“你当我是傻的不成?!”
“她根本就没死!”
第71章
另一边
忏悔崖下,一道瘦弱的身影挥剑而上,银剑在他手中如游龙摆尾直奔云霄,而轻跃转圜间,少年整个上半身猛地下折,剑尖与崖面碰撞,亮出一道猩红的火光。
一旁白发青年静坐在旁,耳尖微动。
忽的,他道:
“慢了。”
话音落下,少年的手里的剑势戛然而止,脚尖落在地上,手中的长剑因为收的过快反噬其主,在其隽美秀雅的脸上割出一道血痕。
还是没能压住这柄剑,孟有悔脸上涨红一片,“是。”
对于这一幕,站的很远的须诏表示残忍,小声同一旁的人说,“太严苛了吧,有悔的剑意都出来了,这么年轻就能拥有剑意,已经是天纵奇才了。”
不忘先是看了一眼双方的距离,又看了一下那笼罩着二人的结界,确保自己的话对方听不见后,才附和:“可不是,掌门对自己的孩子也太严了吧。”
顿了顿,又沉吟一声,“我记着掌门这么大的时候,好像不止有了剑意,还有了自己的道。”
“有剑意就不错了,像师兄那样是鬼才了,几万年都不曾有一个。”须诏嗐了一声,“可能是太过期望了吧。”
几百年前的事谁都不敢提,但那些画面却深深刻在众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自打那时起仙君眼睛便看不见了,可他却偏固执的亲手杀了冷郸郸,面对徐暨南爆发出的破釜沉舟的杀意、和众长老的围剿。
还有冒着刚刚接任掌门之位,人心和根基都不稳的情况下,愣是在血海里杀出一条路来。
没有人能形容当时的场景,只觉得用杀神亲降世间也不为。
而此后,仙君便带着一夜之间白了的华发,扎进了六界寻找那位的身影。
一时间群龙无首,好多外门弟子都打算收拾包袱投靠其他门派了。
谁知仙君这时却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孩子,说是自己的孩子,名有悔。
这个消息令所有人哗然,对于仙君和那位之间的感情谁都不会质疑,可这个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不是没有人猜测那是随便抱来的孩子,可眼瞅着有悔一天天长大,和仙君的眉眼也越来越相似,便什么质疑的话都没了。
如今几百年也过去了,有悔早就长成了一个风姿卓越的少年,而仙君也变得越来越沉稳,也越来越死气沉沉。
平日里处理门中事物时说话还好,可一旦不说话,气氛便冷的叫人冻住。
如同现在。
长时间的无言,令孟有悔有些不知所措,他握紧了剑柄,低下头拱手,“请赐教,父亲。”
父亲这两个字一出,孟极猛然侧身,白纱的飘带晃出一阵不小的弧度,嘴唇更是死死抿住,他身体微微发抖,削瘦的身体如同风中断翅的蝶,一触即坠。
好半晌,才语调沙哑的道,“你的剑没有畏意。”
带着石子的路对孟极如履平地,不过几步,他便站在孟有悔面前,指尖直接指向孟有悔的几处穴位,“出剑锋芒太过,招式太过大开大合,露出了中府、廉泉,谭中等要处。”
“这些都会在日后的作战中让敌人有机可乘,若是对方是个隐忍不发的,很容易在最后时刻反杀你。”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不轻视任何一个人,方才能保护至爱。”
白纱覆盖了孟极的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其情绪究竟如何,但挺拔的鼻梁下绷紧的唇线,还是泄露了一些内心的无措之意。
孟有悔不知为何父亲这样无措,浓浓的自责叫他越发惭愧,他觑了一眼孟极,悄悄挺直了身板,学着父亲的风度,“是,父亲,孩儿会注意的。”
“嗯,再练。”
这一练按照往日就得到深夜了,孟极不再旁听,解开了结界,信步走去。路过须诏时,他面色缓和了一些,“出什么事了。”
须诏赶紧正了正色,“师父,近日在山门口抓了不少魔物,魔界恐有死灰复燃之意。”
须诏天资并不高,从一个外门子弟到掌门亲徒,他认为靠的都是衷心,因此关于不周山的事格外尽心尽力。事关几界,这等要事不方便在外面说,几人也就朝着无垢阁的方向走去。
只是,孟极停了停脚,“练完剑来一趟无垢阁。”
如今严苛,纵是用望子成龙来形容都过了,直到到了无垢阁,须诏都回不过神来,“师父,您是不是太过严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