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句话落下,
被劈焦的四人终于“复活”了。
姬甸手动将自己张开的下巴合上。
他踉跄着双手抱住头蹲下,陷入了深深怀疑:“......陛下疯了吗?”“会不会是奸人假传圣旨?”“还是说陛下也中邪了?”“陛下乃真龙天子,看来这邪魔的道行不浅。”“我现在去修仙学捉妖还来得及吗?”“......我要是成功帮陛下驱邪,这算不算从龙之功?!”
一旁的秦津眼皮狂跳,呼吸停滞,手背青筋凸起,一时之间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往后退了一步,结果险些一脚将蹲在地神叨叨的姬甸踹翻。
薛溶月脸色由白中发青变成青中发紫,在险些将自己憋死过去的前一刹那,她猛地一个大喘气,握着信纸的指尖开始剧烈抖动。
眼眸又黑又沉,像是死完又被人给挖了出来,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郑舒曼,唇角一寸寸勾起的弧度简直比会挖心的女鬼还要瘆人,直接将出来如厕的骆震吓得一边尖叫一边连滚带爬冲回了屋子。
“......是我看错了,对吗?”薛溶月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心中发毛,“怎么回事,我这噩梦做的也太真实了。”
郑舒曼闻言,也僵硬着转过头看向她,在沉默中伸长脖子,“咕咚”一声艰难咽了一下口水,手掌哆哆嗦嗦似是要给薛溶月扇风一般拍在她的肩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节节节节节节哀顺变!”
“......”薛溶月将头回正,闭了闭眼,脑海中蓦然回荡起某人掷地有声的——
“明日宫中盛宴,薛将军恐怕就要在宴会上想方设法继续促成你与柳家的婚事。”
“我帮你解决。”
手中的信纸被“刺啦”一声用力拧皱成一团,薛溶月深吸一口气,看向身侧僵硬如石雕,从始至终一声没吭的秦津,平静询问:“这就是世子帮我解决的办法吗?”
话音落地,下一瞬,姬甸不再揪着自己的头发思考去哪座道观拜师学艺,郑舒曼不再艰难吞咽口水,净奴也不坐在石阶上抖腿了。
数道目光齐刷刷看向秦津。
净奴瞪大双眼:“......原来是世子蓄谋已久,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郑舒曼震惊不已:惊喜来得这么突然吗?我就说他们两个是天定的良缘!
姬甸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陛下是真龙天子怎么可能被邪祟入体,原来问题的关键还是你!”
秦津:“............”
秦津陷入极致的茫然、震惊、不安、惶恐等种种复杂情绪,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耳中嗡明不止。
浓密如鸦羽的眼睫不停颤动,他脸上神色堪称精彩丰富,最终定格在难以形容的恍惚,不像是痛苦但也不像是纯粹的喜悦,仿佛只身坠落在又轻又软的美梦中,有些谨慎的小心翼翼。
他简直难以置信——
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
陛下也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吗?!
薛溶月握着信纸走上前,目光将秦津从恍惚中活生生烫醒,他先是下意识移开目光,旋即反应过来:“等等!这跟我没有关系,我是让陛下为柳家与王家赐婚!”
面对薛溶月虎视眈眈的目光,秦津生平第一次被危险笼罩头顶的阴影击败,噔噔蹬退后三步:“真的,不信你可以问——”
秦津目光扫视院落中,话语猛地一顿。
一个是深入匪窝数月,一个是被抓进匪窝数月,这两人对长安的近况一无所知,而薛溶月主仆二人更不必提,离开长安时,为王柳两家赐婚的圣旨还没宣读。
素日散漫冷淡的神色烟消云散,秦津眼底浮现出一丝明显的无助:“我好像百口莫辩......”
就像将控制火焰的盖子被移开,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天而起,薛溶月脸色涨红,呼吸逐渐急促,俨然已经怒火攻心,即将喷涌而出。
郑舒曼姬甸净奴三人见势不妙,相互簇拥挤成一团,噌噌噌往后退,避开战火中心。
薛溶月将手心中攥成团的信纸朝秦津狠狠一丢,声音拔高带着恼怒:“秦津你无耻!你百口莫辩?我还百思不得其解!你、你、婚姻大事你怎么能擅作主张——”
“我不无耻——”秦津退后一步,“这事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薛溶月勃然大怒:“你还狡辩!不是你还有谁?!怪不得这次上山还要我假扮你未婚妻......”
薛溶月的脸更红了:“原来是早有预谋!”
郑舒曼等人退到亭子后,闻言姬甸大吃一惊,探出头来,为敌对阵营慷慨发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真早有预谋,秦津,你无耻!”
“滚蛋!”秦津头也不回地吼道,“当时假户籍路引都是你找人去做的,我明明是让你将她伪装成前来投靠的远房表妹,谁知道你安排成了未婚妻室!”
“......是这样吗?”姬甸思索一瞬,心虚的将头缩了回去。
薛溶月指尖收拢握拳,又气又恼,心中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虽然她之前确实想过,若想要逃离薛府,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而秦津也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可、可,他怎么能如此武断,连她的意愿都不曾问过一句,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如今圣旨都已经下了,若是她真的不愿意,也再无退路,这岂不是牛不喝水硬按头,拿圣旨硬逼着她屈服!
这么一想,薛溶月火气更旺了,再次怒骂:“秦津,你卑鄙你无耻!除了你还会有谁!?”
薛溶月心知肚明,薛家已经站错队了,她这个薛家女在陛下眼中自然不算良善,若无人担保,求得陛下恩典,陛下怎么会降下这道赐婚圣旨。
她冷冰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就觊觎我!小时候还问兄长长大后能不能娶我,被兄长摁住打了一顿!”
“......”秦津猛地看向薛溶月,错愕不已,“这你都知道?!”
薛溶月低吼:“我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你从小就不安好心,小时候就敢撺掇着定安侯夫人来府上定娃娃亲,非要闹着跟兄长一起习武,每日偷偷往我窗户下面放珠宝首饰,还伪装成鸟叼过来的!还有,六年前我丢的那块手帕是不是被你捡走了——”
姬甸听得叹为观止:“......精彩。”
郑舒曼听得目瞪口呆:“......太精彩了。”
净奴严肃颔首,为她家娘子证明:“是的,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都是真的。”
秦津:“............”
眼前一黑,秦津感觉天塌了一半:“这也你知道?!......我明明叮嘱你院中的下人不准说出去的!”
薛溶月斥道:“你是傻子吗?在我的院子里,你就是再叮嘱下人不许声张,他们也会告诉我的!”
秦津大步上前,也急了起来:“你既然知晓,为何从不听你提起过!?”
薛溶月瞪他:“你想让我怎么提?怎么说?”
秦津顿时语塞,脸色也开始涨红,在急促的呼吸声中说不出来话。
薛溶月看着秦津,被他眼底的情绪镇住,不知为何,也突然沉默。院中一时安静下来,能够清晰听到屋内骆震夹杂着不安的,翻来覆去的动静。
清冷月色落在二人近在咫尺的眉眼间,把本就优越的眉眼勾勒的更加生动,急促的呼吸随着二人交缠在一起的目光渐渐平复下来,将恼怒抽丝剥茧过后,只剩下后知后觉的羞躁。
秦津咳了一声,浓密的眼睫垂下,他低声道:“你离开长安那日,我进宫去向陛下促成了柳家与王家的婚事,紧接着就离开长安了,这道赐婚的圣旨我确实不知情。”
薛溶月沉默片刻后,移开视线,硬邦邦丢下一句:“那现在怎么办?”
闻言,秦津也陷入了沉默,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几次欲言又止后,他抬眸看向薛溶月,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薛家身处在漩涡当中,我知晓你早就存了逃脱之心,你若
愿意嫁给我,我绝不会让薛家的事情牵扯到你身上。”
眼睫蓦然垂下,薛溶月轻抿着红唇,莫名觉得耳根成了烧红的烙铁,却不愿意就这么顺着秦津的话往下说,故意反问:“我若是不愿意呢?”
话音落地,秦津猝然垂首,呼吸在这一刻再次不稳起来。
在凝固的沉默中,只能听到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半晌后,秦津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脖颈处隐在白皙肌肤下的青筋凸起,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我会回长安,竭尽所能求陛下收回圣旨,也绝不会让薛家的事牵连到你身上。”
薛溶月心神一动,下唇微微颤抖,垂在身侧的指尖再次收拢,她压下心尖翻涌的浪潮起伏,抬眸看向秦津:“真的,不是你吗?”
秦津迎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不会擅作主张,违逆你的想法。”
“最后一个问题。”
薛溶月轻舒一口气,抬起下巴,目光灼灼,紧盯着秦津:“六年前,你我在赏花宴上不欢而散,你为何将我丢失的帕子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