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
但她与秦津争斗十几年,哪怕是他们两个斗得最狠那两年,见面就恨不能咬死对方时,秦津也从未有过小人行径,不曾有过不择手段的龌龊之举。
呼吸在某一刻产生瞬息的凝滞,秦津眼睫不可控制地轻颤,隐在袖中的指尖收拢。
他垂眸不语,任由摇曳火光映在他突出的眉骨,忽然一刻,他甚至克制不住想要发笑的冲动。
连薛溶月都能想明白的事,可……
薄唇轻抿绷成一条直线,秦津缓缓喘了一口气,唇边不由自主溢出一道自嘲讥笑。
薛溶月无知无觉,仍在扬眉得意:“承认吧秦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
思绪阻断,秦津险些被呛到。
目光飞快掠过薛溶月得意的神色,秦津别过脸,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什么了解不了解,你惯会花言巧语。”
端起茶盏饮下两口润润嗓子,秦津一会把玩茶盖,一会拎起桌上的桃子抛了抛,待片刻沉默后,他冷哼道:“没有想到啊薛溶月,你竟长脑子了,真是不容易。”
“秦、津!”
薛溶月拍案而起,怒目相对:“我是想与你联手,但也不是非你不可,更没有求你,对你我都算互惠互利的好事你就算不愿也少羞辱我,我不会委曲求全,我以前怎么就没脑子了!”
秦津懒得跟她翻旧账:“生气了?”
薛溶月冷笑:“你说我没脑子还不准我生气?”
将手中的桃子高高抛起,秦津敛起笑意:“虽然如今你长脑子,言之也有理,但我需思考几日。”
“这有什么好思考的?”薛溶月不满,“磨磨唧唧。”
秦津倒也不恼,慢悠悠道:“你前些时日还提剑上山要砍我,这两日又忽然说要联手,总也要给我消化的时间。”
“甜言蜜语、糖衣炮弹虽好,可我不吃这一套。你若这点耐心都没有,我们两个也就没有联手的必要了。”
“随你,爱想多久就想多久。”
愤愤甩下这句话,薛溶月拂袖离去。
走在院中,她沉浸在被秦津不知好歹的羞愤。
“敬酒不吃吃罚酒,再说谁甜言蜜语、花言巧语、糖衣炮弹了!我当然……”
薛溶月暗道,我当然清楚简单的甜言蜜语打动不了你,所以我在讲事实摆证据,先诱骗你上贼船。
尚未腹诽完,系统声音骤然响起——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秦津]好感度上升2】
“?”
薛溶月差点被绊倒。
不是斩钉截铁说,不吃这一套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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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溶月:我~不~吃~糖~衣~炮~弹~
秦津:我也很烦,我明明不想吃这一套的[托腮][化了]
第18章 过去不堪
卯辰末刻,罗安巷。
天光初透,晨风寒凉,淡青色的天还镶嵌伶仃几颗不起眼的星,夯土小院因前几日的雨水冲刷,脱落大半墙皮,漏出灰白的砖石。
赵老妇佝偻着腰背,拎着便桶颤颤巍巍推门出来,还未行两步,忽有一道人影从她身边掠过,她伸长脖子,定睛一看——
这不是隔壁钟家那位小娘子吗?
钟愿抬起衣袖半遮颜,趁着天色还早,左邻右舍尚未起身时跑回来,似是担心惊动旁人,她一路不敢停歇,鬓角溢出细细密密的热汗,并未急着推门,躲在小巷深处心惊肉跳观察许久,方才敢回。
望着院中兄长为她搭建的秋千,钟愿难掩悲痛,双眸蓄满泪水,却不敢再多瞧一眼,匆匆擦了眼泪,跑回屋内,将家中这些年积累的金银财帛麻利收拾出来。
暮春茶楼三楼厢房,纸窗半掩,薛溶月坐在氤氲的茶水前,遥遥望着窗外隐约可见的小院。
骆震安顿好钟愿后,去执卫司接受审问,被审讯了整整两日五回才被放出,曹明煜虽疑心他,但因他证词与薛溶月一致,又有钟愿开口为他作证,执卫司寻不到一丝可疑的蛛丝马迹,只得无奈放人。
耽搁两日有余,却因祸得福,骆震被关在执卫司时,竟真回想起画像中的那张面孔在那里见到过。
“那夜在酒肆中,有三两个酒客醉酒闹事,其中两位我看他们下盘稳,气息足,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唯恐他们真闹起来伤及娘子,故而多瞧两眼,那画像中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不过匆匆几眼,若不是曹大人审问我时,问我那夜酒肆中还发生何事没有,我怕不一定能这么快想起。”
薛溶月窥探着那间小院:“哪里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钟韦被他驱使害我,钟韦死,他又出现在钟愿容身的酒肆中,分明就是奔着杀人去的。”
净奴一怔:“您不是已经猜到有人会来灭口钟娘子,才将人接去私宅的吗?”
薛溶月好笑道:“傻净奴,我不这么说钟愿哪里会愿意依靠我,乖乖听我的话?”
净奴撇撇嘴:“原来是骗人的。”
骆震猜测:“但或许阴差阳错,真的救了钟娘子一命。他们出现在酒肆,不可能真是为了饮酒,或许是故作酒后闹事,想要趁乱带走钟娘子,但因王金虎出言不逊被秦世子教训,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我又抢先一步将钟娘子带走,才没能让他们得逞。”
小院里,钟愿已经将金银财帛收拾好,挎在肩膀上,凝视这间充满回忆的小院,她擦干眼泪,戴上帷帽,头也不回地离去。
骆震双眸如鹰,紧紧盯着窗外流动的行人百姓,窥测有无可疑之人尾随钟愿。
薛溶月叹道:“他们既然对钟愿动了杀机,想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寻到时机还会伺机而动,现在只能赌他们想杀钟愿之心胜过一切。”
“希望这招引蛇出洞能有奇效,骆震,这段时日辛苦你们盯紧徘徊在钟愿身边的人,务必将其一网打尽,也保护好她。”
骆震拱手:“属下定不负娘子所望。”
***
“她住在这间客栈里几日了?”
“今天是第五日。”
“可曾出来过?”
东风扬起步辉的衣襟,脖颈处的那枚黑痣若隐若现,他答:“出来过两趟,一次去药铺买治跌倒损伤的膏药,我寻了个乞丐去问,大夫说她腿上伤势严重,像是从高处跳下来所致。一次去当铺,卖了几只银镯银钗和几根鎏金簪子。”
与他对话之人身穿一袭玄衣袍衫,蒙脸戴帽,只露出一双眼睛,闻言淡道:“这是想跑?”
步辉揣测道:“她兄长虽死,但恐难消薛女怒火,抓住她想必没少折磨,她腿上是新伤,或许就是从被薛女关押之地跑出来的,故而收拾金银暂居客栈,不敢露面,如今怕是想逃出长安去。”
玄衣人不置可否。
步辉内心踌躇
一二,终是没有忍住开口:“这已经是第五日了,我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也许这并不是薛女的计谋,当真是天赐良机,不如让我去杀了她,也好永除后患。”
那日不知计划为何泄露,他被困在海棠园林内不得脱身,一连五日道观中都布满伺机而动的可疑之人,他不敢轻举妄动,藏了好几日方才侥幸逃脱,还因此受伤,将养几日,错过了对钟愿下手的最佳时机。
那夜酒肆,又险些得手迷晕钟愿,却被骆震捷足先登,错失良机,如今钟愿再次现身,他必须赶紧将这个把柄除掉,才能高枕无忧。
虽遮面,但玄衣人眉眼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很想杀了她?”
知晓现下对钟愿出手容易陷入危险境地,但步辉别无他法,硬着头皮道:“是,不杀她我难以安心。”
本以为会遭到训责,没成想话刚落地,玄衣人淡漠的声音便紧跟响起:“那就动手。”
步辉一愣。
晦暗不明的光自眼眸中一闪而过,玄衣人语调随意:“杀了,永除后患。”
步辉心中顿喜,刚欲退下,身后派去监视钟愿的人快步走进来,低声道:“钟愿离开客栈了。”
步辉快步行去窗边探查,见钟愿带着帷帽,混入如流的人群中,朝酒肆行去。
熏炉中的几缕青烟顺着如昼火光扭曲成飞天状,迎合着酒肆中的热闹非凡,脚踝金铃在舞动间泠泠作响,舞姬在鼓声中赤足旋跃,引来阵阵喝彩。
清澈的甜酒倾泻而下,落入金盏中,酒香瞬间四溢。薛溶月睨了一眼倒酒的柳如玉,没有言语。
为防止今夜有心之人跟踪探查,她特意乔装打扮,不仅换上一袭胡服,还贴了假胡子,踩着高靴,连净奴都说认不出来,没成想刚踏入酒肆坐下,柳如玉就跟野狗闻见肉包一般跟过来。
她终究没忍住用手敲了敲桌子,问他:“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柳如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抬头瞄了薛溶月一眼,答道:“你的这双眼眸是我见过生得最漂亮,最独一无二的,再多遮盖都无法掩去它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