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津闭上双眼,复又睁开,将手中的叶子砸向姬甸。
静谧的夜色下,绿叶轻飘飘地垂落,被夜风一吹,打着旋不知飘去了何处。
姬甸勾起唇:“你们两个真的吵架了?”
秦津伸手又拽下一片翠绿的叶子,垂下眼,否认道:“没有。”
姬甸眉峰轻挑:“那为何你们两个会突然......”
这么别扭?
姬甸不知该不该这么发问。
秦津显然听懂了他未问完的话,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蹂.躏着翠叶,直到汁水沾染指尖,方听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只是、只是一时不知怎么面对她,心中也有疑问。”
姬甸问:“什么疑问?”
又是一阵沉默,秦津一只腿膝盖微屈,剑眉微拧,心烦意乱的不停从树上拽下翠绿的叶子,就在姬甸忍不住要提醒他不要将一棵树都给拽秃时,他忽地笑了一声:“你说,人怎么能在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
他的声音渐渐落了下去,剑眉拢紧,深吸一口气,沙哑的声音,呐呐自语道:“我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过去心里这个坎儿......”
姬甸只听到了前半句,顿时一愣,随即感动到双眼含泪:“原来你知道啊,我一直以为你不清楚。还有,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在她身上栽倒的何止两次,要我给你细细数来吗?”
“......”
秦津面无表情道:“这时候就不要给我添堵了,好吗?”
叹了口气,姬甸收敛起唇边的笑,神色正经几分:“人生在世,短短不过数个春秋罢了,何必给自己设限?怎么开心怎么来吧,我只晓得,眼前开心了就是真的开心了,但心中预想的烦忧却未必会成真。”
秦津“嘶”了一声。
姬甸语气不无得意:“怎么样,我说的话很有道理吧,是不是内心有所震动。”
秦津摇了摇头,十分感慨道:“真是没有想到,这么文邹邹的话竟然会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
姬甸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愤愤站起身来:“今晚真是多余来宽慰你,就该让你在这树上冻死——”
他边说边转身,在瞧见身后的人影时,话语猛地顿住。
秦津也在这一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剑眉微皱,一手撑着,半坐起身子,朝这边望过来,薄唇一下子抿了起来。
薛溶月一手抱着大氅,另一只手提着油纸包起来的糕饼,站在不远处,正在歪头看着他。
姬甸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会在这?”
话音刚落,他不禁又换了一种问法:“你在这里多久了?”
薛溶月走上前来:“从你开始讲大道理的时候。”
姬甸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薛溶月上下打量着两人:“是你们两个谁大半夜想不开了,竟然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谈心,也不怕遇见猛兽。”
“猛兽不足为惧,还是某人心事重重要紧。”
姬甸拿起未吃完的糕饼:“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走了,想必你比我更适合打开某人的心结。”
他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走到薛溶月身侧时,忽而转头对她勾唇一笑,直笑到薛溶月心头发毛,皱起眉刚想问他想什么,却被他劈手抢走了一包糕饼后,大笑着跑远了。
薛溶月:“......”
眼看某人逃之夭夭,薛溶月没有办法收拾罪魁祸首,只好指着姬甸得逞离去的身影,转身瞪向秦津,质问道:“你看到没有?”
秦津从树上一跃而下,不偏不倚,落在了薛溶月身前两寸,长风吹动薛溶月的云鬓,几缕墨发被长风撩拨,拂向秦津深邃的眉眼处。
两人离得近,不禁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在明亮的月色下,对方瞳孔中独属于自己的倒影,也根本无处遁形。
山风不断喧嚣,可是彼此的呼吸声却不曾被遮掩,反倒越发清晰起来。
两人紧紧地盯着彼此,不知是谁先开口,亦或者是两人一同开了口。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秦津,你那夜是不是听到了?”
秦津一愣,不明所以道:“什么?”
薛溶月却并没有直接开口解释,而是先回答了秦津的疑问:“我问了姬甸,他没有告诉你吗?”
秦津抿起唇:“没有。”
“那看来是他有心想要捉弄你。”薛溶月目光直勾勾看着秦津,“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那夜,长亭送别,你有没有听到我喊出来的最后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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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换季了,大家一定要多多关注天气预报,不要感冒了[化了]
第71章 一人一问
低垂的夜幕像是画工手中灵活挥动的毛笔,下落时,墨汁沁透纸张,晕染的笔锋勾勒出重重叠叠的山峦轮廓。白日的吵闹炎热褪去,只余下黑蒙蒙的,一望无际的寂静。
新月圆如玉盘,悬于山川河流之上,静谧地矗立,洒下朦胧如纱的银辉,不足以照亮山川间起伏不定的沟壑,但恰到好处勾勒着彼此近在咫尺的眉眼。
“那夜,长亭送别,你有没有听到我喊出来的最后那句话?”
浩荡夜风穿林过隙,灌在耳畔,随着薛溶月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被风吹散,秦津圆润凸出的喉结上下狠狠一滚,在沉默数息之后,给出了答案:“没有。”
“撒谎。”
薛溶月定定看着他。
秦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薛溶月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她的声音虽轻,语气却无
容置疑:“你若是真的没有听到,此时就该问我,那夜到底说了什么话。”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秦津叹了口气,席地而坐,笔直紧实的长腿盘起,他无奈道:“......你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了解我的。”
薛溶月将大氅铺在茫茫草地上,跟着坐下来:“这话你不应该现在对我说,再早十几年开口,刚出生的时候对我说,或许还有用。”
秦津拔下身侧一根青草,闻言失笑,侧身看她。
月色如水,温柔流淌过薛溶月的侧颜,将她精致优越的轮廓描绘的十分清晰,挺翘的鼻尖下,红唇鲜艳欲滴。
虽已入夏,白日渐渐燥热起来,但一入夜,山顶还是冷的,薛溶月外面罩了一件薄薄的披风,里面衣裙单薄,宽袖鼓起,一看就灌了不少风进去。
秦津问道:“不冷吗?”
薛溶月转过头,柳眉微蹙,不满道:“你怎么这般不解风情,这时候你不应该问我冷不冷,应该直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或斗篷盖在我身上——”
薛溶月的目光在触及秦津所穿的衣衫时,话语猛然顿住。
她这才注意到,秦津身上既没有披风也没有斗篷,粗布麻衣制成的衣衫瞧着比她身上的衣裙还单薄。
薛溶月下意识将手放在了脖颈下方系着的披风长带上。
秦津顺着薛溶月的目光,视线也落在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在短暂的错愕后,也抬起手,护住了自己的衣襟。
下一瞬,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身子骨弱,吹不了风,披风不能借给你。”
“我就穿了这身衣衫,脱了给你我就无颜见人,要跳崖了。”
秦津:“......”
薛溶月:“............”
警惕的神色登时一变,薛溶月脸颊微微泛红,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步摇打在云鬓上,劈里啪啦直响。
她恶声恶气道:“谁稀罕!”
秦津轻哼道:“你小气。”
薛溶月一噎。
思及今夜前来的目的之后,她在受冻还是把衣裙坐脏的选项中来回犹豫,最终不情不愿去拉披风长带:“行行行,给你给你。”
“逗你呢。”不等薛溶月真把披风让出来,秦津开口制止,“穿好吧,在这个节骨眼上吹风发热,可不是一件好事。”
薛溶月假惺惺的继续谦让:“都解开了。”
秦津微微侧目。
两条细长的桃粉带子垂下来,露出薛溶月雪白修长的脖颈,几缕散落下来的碎发迎着汹涌的夜风,不安跳动。
他转过身,干净指节忽地挽起那两条长带,桃粉衣带将他的指尖也映上一抹粉。
薛溶月瞳孔微缩,秦津的这个举止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脖颈紧绷,呼吸不禁凝滞一瞬,薛溶月迟疑着垂下眼,目光从秦津骨节分明的指节上滑至他的眼眸,在短暂的犹豫后,她下巴微微扬起,任由秦津将披风的长带系上。
月色牢牢笼罩着这方天地,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
温热的呼吸洒在彼此裸露的肌肤上呼啸的山风在这一刻似是已经远去,只留下不断被撩拨的发丝垂在颈侧,耳边除了细微的呼吸声,只有如擂鼓般越发清晰的心跳声。
在这山野间缠绵的响起,根本无法分清来自谁,亦或者......两人都与之逃脱不了干系。
秦津目光规规矩矩落下,没有丝毫的偏移越矩,待系了一个漂亮的结后松开手:“小时候不会,如今还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