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嬴政眉间泛起几丝烦躁,“寡人与王后来此地游玩,并不讲究那些排场。”
秦质并不起身,盖因他还有话要劝谏,“王上怎可拿自己做儿戏?您出行,甚至带着王后,理应车队浩荡,派遣大量精锐为卫士护驾,庶民需回避、跪拜,如此才能杜绝一切危险。”
般般嘀咕,那还有什么可玩的。
嬴政不惜命吗?不尽然。
只不过他是不会主动跟别人说他出来游玩,暗处携带的侍从卫士一大片的,且还有秦兵列侯在栎阳城外,只等城内遇到突发状况燃烟为信,他们便可直接破门而入。
他又不是傻子。
秦质也不是傻子。
听说好像有个像秦王的人来了,便带着人乌压压的跪迎,他是**吗?
他必定是已经验证过了,甚至已经看见了城外的秦兵。
如此一来,他说这些似是而非的劝谏之言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嬴政不吃这套。
他心仪朴实无华的臣子,不喜欢什么场面话不场面话的,觉得虚假的厉害。
若是李斯在这里,只会钦佩的跪下,奉承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上到自己的家中散心岂会有危险,可见王上有爱民之心。
他知道秦王不是傻子,不会不顾己身安危,说那些话做什么呢?顺着夸不就完了,装什么忠臣呢。
秦质见秦王脸色不愉,便不敢再卖弄,赶紧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天色不早,那我们回咸阳吧。”般般觉得留下也是无趣,还不如回家呢,“夏行善,你也跟上,委屈你暂时跟那些侍从坐一辆马车了。”
夏行善屁颠屁颠跟上,包里装着满满当当的占卜器具,连连点头称是,“不委屈,不委屈。”
“哦对了,秦质,吾与王上方才瞧见有无良商贩售卖狐狸肉,你可要好生管控一番,不许他们随意售卖狐狸肉。”
“臣领命。”秦质忙弓腰应答,又听王后与他细说野味的危害,倘若售卖一定要辨认哪些可以食用哪些不行。
嬴政乐的看妻子指挥那些人忙来忙去,觉得她像勤劳的蜜蜂转来转去,心系黎明民子的模样甚美。
天色微微擦黑,一行人启程回咸阳。
栎阳与咸阳比邻而居,路程并不遥远,去时静悄悄的,回来宫外站满了来迎接的人。
嬴肇拳头捏的梆硬,不见阿父阿母下来便大呼小叫:“阿父阿母将肇儿一人扔在宫里,连说也不说一声!”
那姿态犹如一只炸毛的小老虎。
般般心虚,“那是因为我宝还要习课呢,我与你阿父给你带了好吃的,你瞧瞧?”跟他说了那不得闹着要一起去?二人世界不能带孩子。
从云将包的热腾腾的糗取出来,此物用油纸包裹,放在加热的石块中,过一个午后竟也不曾冷掉。
嬴肇探头瞧了瞧金灿灿的米麦,“这是何物?”
“就猜到你不曾食过,是阿母与阿父幼时吃的,你尝尝?”
从云笑眯眯的亲手喂他。
嬴肇犹犹豫豫,吃了一口,咸香的味道瞬时侵入鼻息,顿时眼睛锃亮:“嗯!好吃!!”
“……”嬴政无语,“什么没吃过,什么便是好吃的。”
母子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回到秦宫,嬴政立即召见了夏无且。
夏行善已经在宫人的服侍下梳洗打扮,换上了规整的衣裳,不过这时候男人的胡子比尊严都重要,轻易不能剃,他还是留着胡子。
说起胡子,嬴政也有胡子,但是他都刮掉了,因为般般不喜欢。
秦男子从十几岁便会长胡子、蓄胡子,是为蓄须,般般嫌弃有胡子亲吻时扎嘴巴,是以他每每有出须的迹象,便自己收整妥了。
旁人也不敢问‘王上为何不蓄须?’,毕竟没人见到过他长出来过胡子,万一是天生不长,那问了岂不是冒犯。
再说了,这胡子不光是扎嘴,还扎……别的地方。
第114章 李斯与韩非 “是李斯要倒霉了吗?”……
般般对夏无且很是好奇,回宫后梳洗一番便待在承章殿等他来。
夏行善一生为无数人看相,遇到的稀罕事数不胜数,随便拎几件出来说,都能让般般与嬴政听得津津有味。
嬴肇话密,遇到没明白的总要问,以至于夏行善说两句便要停下来为太子解释某个词亦或者某件事的含义。
般般等不了了:“你让他说完,不懂得阿母为你释意。”
“我不要。”嬴肇道,“待会儿夏无且过来你们定然会赶我走,我要现在听明白,明日说与先生听。”
……行,你跟韩非的关系就这样要好是吧。
听个瓜也惦记着跟他分享。
“你阿父总是赶你走吗?”般般问。
嬴肇:“每次夏无且过来,阿父都不许我听。”
般般狐疑瞟了一眼嬴政。
嬴政:“……”他转头让夏行善继续。
不多时秦驹领着夏无且进来了,这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并没有般般预想中的文弱。
他打扮的一丝不苟,衣袍规整,走路步伐平稳,腰间挎背着一只玄色药囊,许是不知秦王召见他所为何事,药囊装的鼓鼓囊囊,能用的全拿来了。
迎面瞧见秦王身侧的男人,夏无且愣住,脚步瞬时顿住,迟疑片刻,加快步速赶过来,“父亲!”
人父子俩抱住一通哭。
嬴肇盯着看了会儿,忽然跳下小板凳跑过去抱了抱嬴政。
嬴政:“你这是在学什么。”话虽如此,他仍是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嬴肇小手煞有其事的拍了拍阿父的手臂,“孩儿退下啦。”他还记着夏无且跟阿父说的话他不能听呢。
旋即趴到般般的肚子上听了听,又亲了一下她的脸庞,“阿母拜拜。”
“能听出来什么?”还没影儿呢。
般般哭笑不得,也冲他摆了摆手,叮嘱宫奴们照看好太子。
问起来,夏行善道:“臣父子两人经年累月的在不同处漂流,也是两年前才有了稳定的通信,得知我儿在宫中侍奉王上,臣心想来日通信也方便了,不成想臣也有此等机遇,竟在栎阳遇到王上与王后。”
般般道:“若你无真才实学,我与大王是不会带你回宫的。”
言外之意,要感谢便感谢自己。
四人畅谈到深夜,般般要歇息了,嬴政便打发他们二人走。
夫妻俩回到昭阳宫,偏殿的灯早早熄灭,嬴肇已经睡下,他的贴身寺人名叫高阳,正靠在朱色柱子上歪着脑袋打瞌睡,听到动静惊醒,连忙过来跪下请安。
嬴政随口道,“肇儿已经长大,待到六岁便叫他搬去东宫吧。”
这事无论在哪个方面来讲都是好事,般般自然不会拒绝,“我走不动了,表兄抱我。”
秦宫中,东宫西宫其实都只是宫殿的方位,并非名字就叫做‘西宫’、‘东宫’,西宫以及东宫都是一整个宫殿群落的统称。
类如西宫,在般般的理解里可以称为‘西六宫’,那些宫殿基本都是空置的,原本是秦王的后妃们居住的地方,嬴政不纳后妃,西宫慢慢就成了公主们的居所。
东宫群落则都是太子的居所,东宫群落一共分布着许多宫殿。
太子的寝宫是宣稷宫,高台榭、美宫室,般般曾经也去过,这寝宫的名字大有来头,寓意宣化德政以及传承宗庙社稷。
左侧前方则是呈坤宫,是太子平日里进课以及接见内臣的地方,嬴政做太子时,每日进课都在呈坤宫。
“在想什么?”看她好似在发呆。
般般回神,圈着嬴政的脖子道,“我想起表兄曾在东宫住时,我去寻你玩耍,累了便在宣稷宫歇晌,王翦是表兄的玩伴,也是表兄的太傅,他教你射兔子,我醒来看到你弄死了好多只兔子,与你闹起了别扭。”
“……还说呢,夜里将那些兔子剥皮烤来,撒了些佐料与茱萸粉,你吃的比谁都要香。”
哭着哭着,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般般无言以对,心道他一惯知晓如何才能让她不哭。
争辩不出来,索性一脑袋扎进他的颈窝处。
腻腻歪歪了会儿,她摸摸他的腰,“表兄…”
他无情的揪住她作乱的手,“想也不行,再过两月。”
哎,越不能就越想。
般般催眠自己,让自己尽快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