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只当没看见,小样,谁了解小娘多,这还用说么?搁老娘跟前装老成懂事?
她最了解小娘,小娘其实并不笨,只是不大爱动脑子思考事物,她天真,对世间的恶知之甚少,能想到的最大的坏事就是罚人不吃饭、罚人打扫屋子,因此她思维单纯,与她交流,那一定要说字面的话,多一层意思她不会去深度思考的,但你要她去细想,她也能想明白。
不过当下,她根本也无需动脑子罢了。
不多时,甘泉宫到了眼前。
太子半夜不睡出宫接小赵姬回宫的事瞒不住这些猴精猴精的人儿,因此见了她,大家都很敬重,跪下行礼的行礼,迎接的迎接。
一路畅通无阻。
王后大赵姬斜倚在榻上,目空窗外,听到通传回神,小赵姬已然到了跟前。
这一大一小两位赵姬出自一家,在咸阳宫里只怕是亲之又亲了。
般般娴熟的行礼,笑脸灿灿地,“给王后娘娘请安。”
姬长月没好气的斜睨她,“我竟不知,你也有如此守礼的时候了。”
般般不等她叫起,笑嘻嘻的靠在她的身边,“我回家了一趟,现下王后跟前的我是新的我。”
“王后娘娘如此貌美,实乃倾城之姿,叫人难以挪目!”
姬长月乐出声,捏了她的鼻子,“你就跟你表兄学吧,拿腔拿调的。”
“那姑妹不许笑。”般般撒着娇,伸手按住姬长月翘起的唇角。
姬长月说她讨打,恰有宫人进来禀报膳食已布好,两人一同出去用膳,姬长月感慨,“若我再生个公主,有你一半可爱,大王定然十分宠爱。”
般般睁大眼睛连忙去瞧人小腹,“姑妹怀小孩子了么?”
“看什么呢,”姬长月宽袖摆了一下,没好气的摸着肚子,“没有呢,若是有了我何苦如此说。”
她忧愁的不是这个,而是秦王子楚的宠爱几乎都在她身上,可这么多日子过去,她的肚皮仍没有动静,传了侍医,都说她身子康健,并无大碍,那有问题的不就是……
子楚的子嗣的确稀少,只怕并非他不好女色,他身子目下来看没什么大问题,但后宫长久无人受孕也是个怪处,莫非是他早些年在赵国食不果腹、常年遭遇赵人针对,留下了什么病根。
最小的公主栎阳六岁,如此说来,宫里有六年没有新生儿的啼哭声降临了。
想来想去也无法,幸好她已有一子嬴政,否则岂不是成了当日的华阳夫人。
大小赵姬随性说着些话,外头有人来禀报,“王后,芈良人与公主栎阳来了。”
刚想就到了。
也是真的晦气。
姬长月嘴角略抽,正想生气,立在她身旁的婢女一手虚握掩唇部轻咳了一声。
姬长月的怒气忍了下来,面无表情道,“叫她们进来吧,这时候来见我,许是当真有十分要紧的事情呢。”
般般自觉不该留下见后宫里的人,姬长月按下她的肩膀,叫她只管用膳便是,旁的不许多管,“你就坐这儿吃你的,这一桌子都是你素日里爱吃的,别管那些人。”
姬长月霸道,但对自己人很大方的。
般般乖乖继续用膳,姬长月也坐了下来,并无挪个地方接见妃妾的打算,端的是傲慢与轻视。
芈良人牵着女儿栎阳一同进来,率先瞧见了王后身侧的女童,稍愣,迅速垂下眸子行礼问安,栎阳一惯懂事,见到嫡母敬重的很。
只是,她身为秦妃向王后行礼,那女童竟然不偏不倚的受了,一点没有起身避开的意思。
芈良人脸色微僵,来不及遮掩,便瞧见了王后盯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姬长月看向栎阳,“二公主可用膳了?过来陪般般一同用一些罢,我与你阿母有要事要谈。”
这不是询问,而是直接的安排。
一国公主竟然要陪一介富商之女用膳,说出去都能笑掉别人的大牙。
栎阳哪里有说不的权利,垂首称诺。
芈良人轻轻拍栎阳的肩膀,示意她赶快过去,旋即随着王后宽大的红色裙摆到了前厅。
等人走完,栎阳稍稍松了口气,转头便瞧见姬小娘咬着筷子盯着她看,见她看过来,马上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脸。
“公主,这个好吃,你尝尝。”
坐下第一句,她没说别的。
栎阳被弄的懵了一瞬,迟疑着动筷夹起,没有立即送入嘴中。
“怎么了,没见过这种菜么?”般般为她解释,“这是赵国菜式,片好的鸡肉片,浇的乃是特制酱料,茱萸许多,因此稍辣。”
“啊,我尝尝。”栎阳没说她方才的迟疑是脑海中一闪而过这菜会不会有毒,“果然咸香可口,微辣味鲜。”
两人一同用膳,栎阳实在吃不下了,她是用过膳才来的,谁知晓甘泉宫这时候才传午膳,她忍不住了,“姬小娘,你就不好奇我阿母有何要事要与王后娘娘说?”
般般‘啊?’了一声,问她:“你要说与我听吗?”
“……”栎阳小心翼翼道,“姬小娘,你可听说我父王要出兵攻打东周国。”
这倒是问到般般了,她问,“不是要打赵国么?”
栎阳点点头,语气倏然急促了些,“是是,原本是要的,赵国竟敢截杀王兄的先生,是要狠狠打他们一番挫挫他们的锐气,最好能攻下邯郸,攻占赵国,你说呢?”
般般反应过来了,她又不是真的傻子,不过她会装傻,“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王上的决议非我等可以撼动,”说着,她忽的问,“芈良人是东周人啊?”
能让秦王子楚在关键时候调转矛口,定然是东周犯得错比赵国更大,她身后站着太子与王后,决不能承担任何话术,也不会帮任何人办事。
不是说这姬小娘蠢笨如猪么?
她怎么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
栎阳不自然一笑,声音逐渐低微,“确实如此。”
“我阿母是东周贵女,当年被送给父王远赴秦国,已经多年不曾回家看看,她近日思家,整日以泪洗面,我心疼她。”
见姬小娘没反应,栎阳慢慢说了实话,“东周式微,不堪大秦进攻,何况战来战去苦的不还是平民百姓么?为何非要打仗呢?”
许是知道最后分裂的诸国迟早要一统,般般对此感慨不大,不过也安慰她了,“到了最后万土归一时,战争才能彻底结束,否则这纷争是永远也不会停歇的,这么多国家割据,谁甘愿比谁弱?谁不嫉妒他国的强盛?”
“公主心疼百姓是好事呢,是百姓之幸。”般般轻轻拍拍栎阳的脑瓜子,笑眯眯道,“若你担心你阿母,不若去求大王,让他将你阿母的外家接到秦国来呀。”
栎阳怔愣,摸了摸被姬小娘摸过的地方,惘然的瞧着她。
姬小娘仿佛没有家国情怀,不如说……她当真认为大秦是正统,是唯一,她乃秦国公主,在这么想之余也会怜悯母亲的外家,她却根本不会,提到攻打赵国时,她脸色都不曾变一下,一丝一毫的抵触也没有。
为什么?赵国不是她土生土长的家乡么?
她的单纯与呆傻是装的吧?扮猪吃老虎?
这么想着,栎阳怎么看姬小娘的憨然的笑脸,都觉得别有深意,她不敢多留了。
哎,二公主怎么只吃了几口就说饱了要走呢?
般般叹气,还没给她介绍其他赵国菜色呢,她安利不到,就挺难受的。
等她用完膳都困了,姬长月才带着隐隐的笑意回来,后面跟着许多端着托盘的婢女。
“哇,是芈良人送给姑妹的吗?她要你当说客呢!”般般跑过去挨个看。
“你怎地知晓?”姬长月转念一想,挑起眉头,“栎阳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了为何非要打仗呢,说到头来都苦了百姓。”
“呵,猫哭耗子假慈悲。”姬长月不屑拂袖坐下,“当日王上要攻打赵国,怎么无人跳出来说打仗都是苦了百姓?”
般般摸摸托盘上的金银珠宝,回过头来,“姑妹答应当说客了?”
“答应归答应,我可没说一定做成。”姬长月令人重新传一桌膳食,“我本也支持王上迅速攻打赵国,没想到那东周竟胆大至此,他频频联纵其他诸侯,共同商议攻秦之计!”
她冷笑连连,“胆大包天,自知式微,就该安分缩着!这种时候跳出来做跳梁小丑,真真是欠打。”
般般接不上话,吃着水果一直笑。
好在姬长月也并不需要她接话,她大抵只是需要一个情绪出口,到了秦国都是敌人,后宫的妃子与她有着天然的利益敌对,做不成朋友,子楚跟她说不到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