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席散,北宫外没人敢长久驻足,般般跟随公主们一同出来,一眼便瞧见赢月与一少年立在台阶前说话。
那少年姿态恭敬,拱着的手始终不曾放下。
炀姜一把拽住般般的衣袖,“你干嘛,站在此处还不够看呢?被她发觉我们偷看她的丢脸,她会发疯的。”
“我又不偷看,我要走了!”般般抽出自己的袖摆。
“不行。”炀姜再度拽住她,“你回踏雪轩要经过那里。”
“你有疾?”般般实在忍不住,真诚发问。
“你放肆!你放肆!”炀姜咋咋呼呼,恨不得跳起来骂她。
“再大些声儿,月公主就听见了。”
“……”
炀姜被迫闭上嘴,手死死拽着般般,探头探脑皱着眉头瞅着那边,嘴里喃喃自语:“这死蒙恬,他竟连公主都看不上,他要反天了不成。”
般般:“万一蒙恬看上的是你。”
“你闭嘴。”炀姜打了个冷颤,看见般般翘起的唇角,她反应了过来,“你故意的,姬承音,你果真胆大包天得很。”
“都是公主宠出来的。”般般无辜,她骂她,她都没反应,只会说放肆。
炀姜蓦然脸颊涨红,“不要脸。”谁宠你了!
她竟也不偷看了,带着婢女扭头就走。
般般叉腰而站,还说不是有疾?
下一刻,一道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传来,“姬小娘,你在看什么呢?”
般般浑身僵硬,慢慢扭过头去,只见原本站在不远处的赢月近在咫尺,娇俏的脸蛋蕴着溢于言表的恼恨。
“……我说我刚巧路过,公主信么?”
“你觉得呢?”
没想到被迫偷看被抓了个正着,罪魁祸首还跑了,早知道放才不挤兑炀姜了,不然这会子还有个人一起顶锅。
恭恭敬敬的行礼赔罪,般般尴尬的厉害,如坐针毡。
赢月顾及着有外人在,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罚般般,但又咽不下这口气。
般般抬起头飞快看了一眼公主身侧的少年,这是她第一次见蒙恬。
嗯,没有表兄高,皮肤比他稍微黑一些些,呈小麦色,鼻梁高挺眉毛黑浓,一对星眸也正在看她。
两人对视上,他示好笑了笑,坦然而灿烂。
牙齿好白。
看起来有些傻。
“你就是太子殿下的……呃,表妹。”蒙恬不知原本要说什么,到了关键地方顿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换了个词。
“你就是蒙恬。”般般点头。
“小娘知晓我的名字?”蒙恬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要她细说。
赢月见此,脸色一臭,当即拦在两人中间。
蒙恬往旁边挪了一步,嘴速极快说了句公主恕罪,转头对般般兴致勃勃的,“可是太子殿下提到了我?太子殿下是如何说我的?”
“表兄说你骁勇,策马射箭百发百中。”
蒙恬怪叫一大声。
般般与赢月被吼得一激灵,两个少女忽的站到了一起。
“太子果然器重我!真攒劲呐!”蒙恬亢奋的脸庞通红,抬起胳膊掐了掐自己的肌肉。
“……”
“……”
般般扭头看赢月:“?”这是你喜欢的人?
赢月:“……”诡异的,她读懂了这姬小娘的未尽之语,“他平时还是很正常的,你不懂。”
蒙恬嘴巴不停,念着什么要报效太子,一路竟然走了,把两个少女抛在身后。
“好神奇的人。”般般喃喃,“下回你设宴邀了表兄一同,再邀蒙恬他定会赴宴。”
赢月:“王兄才不搭理我,”她把这话秃噜出来后才反应过来她与她不对付,但话都说了再收回多没面子,“那你来?”
般般眨眨眼睛,伸出手指点唇,“公主,你要白使唤我么?”
“?”赢月上下瞧了瞧这姬小娘,勉强问,“你要什么?”
“太傅布下的课业……”
“我帮你写。”
般般举起一根手指,“一个月。”
赢月脸色抽动两下,毫不犹豫就要反驳。
般般立即多伸出一根手指,“那就——”
“成交!一个月便一个月!”赢月抢断夺话,心有余悸,怕她反悔,“明日开始。”
“下月我设宴,你记得请王兄莅临现场。”
“好。”般般笑嘿嘿,冲她摆手,“那明日见,公主殿下。”
回到踏雪轩,嬴政正歪在小塌上看书简,“怎的这般晚才回来?”
他离席的时间明明比她还晚,却先她一步回来。
般般蹭过去把今晚发生的事情系数说罢,“表兄,到时候我邀你,你要去哦。”
“你拿我做筏子,赢月允诺了你什么?”嬴政轻飘飘的瞧了她一眼。
般般讪讪然,“没有什么……”触及他的眼神,她改口:“她帮我做课业。”
嬴政忽的压近她,“你。”
般般疑问,被他迫近的向后仰,手掌撑在身后的小榻上。
嬴政漫无目的一般的逡巡她的脸颊,“那盘桃子是被切成片的,表妹的心也是如此啊,不是调戏炀姜便是戏弄赢月。”
“啊?”
……什么调戏?
她怎么调戏?
哪里调戏了!
她吗?
调戏炀姜?
一头雾水了,戏弄赢月她倒是承认。
嬴政笑吟吟的轻轻摸她小脸,若有所思,“给我的看似是一整碟心,却偷偷也给她们了几片,是罢?”
他的笑不达眼底,纤细的睫毛潋滟出偏偏冷调的秋水,柔情却又微凉,矛盾之至,将他那张优越的面庞衬得愈发得天独厚,令人挪不开眼。
般般一下红了脸颊,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实际上她大脑宕机也没理解表兄究竟说了什么,脑袋嗡嗡的,眼里全是表兄近在咫尺的脸。
“怎么不说话?”嬴政放缓了嗓音,将她的痴迷尽收眼底,刻意疑问。
第25章 装得跟真的 “他们在里面吵架么?”……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呢?
般般慢慢反应了过来,她赶紧不看表兄的脸了,奈何他近在咫尺,她有些紧张,却不知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内心不由得涌起一股恼怒,于是一把推搡开他的胸膛,“你、你你你挨我太近了。”
“我呼吸不过来。”以手做扇轻轻在脸边扇动,她一撇头,竟然看到那盘桃子片完好无损的被他带了回来,此刻正在踏雪轩。
“表兄怎的不吃,很甜的。”
这桃子切开竟然连果肉亦是粉色,足以窥见它到底有多么的甜。
般般忍不住仔细又看桃片,分明没有少任何一片,她哪里给炀姜和赢月了呢?
表兄就会冤枉她!
嬴政顺着表妹推开他的动作靠在软垫上,单手倚头,目光清浅的落在手中的书简上,“不舍得吃。”
般般疑惑,她看了看桃片,又看表兄。
亲自拿叉子叉起一片递到他嘴边,“不吃很快就坏掉了。”
嬴政稍稍拉开距离,看了一眼这桃片,他实在无奈,原本这盘桃片他的确打算拿冰保存下来,见状只好咬着吃掉了。
而般般觉得新奇,喂上瘾了似的,一片一片端着喂给他。
说起公主栎阳的事情,嬴政轻轻放下了书简,“你既已安慰过她,此事之后就别管了。”
般般闷闷的,“大王会不高兴啊?”
他轻轻颔首,“芈良人今日虽出席,却身着素服。”
般般不解,“可是她家人亡故,着素服也是寻常呀。”
嬴政揉揉太阳穴,语气莫名,“为王者,自然希望他的人全身心都支持他。”芈良人此举虽合乎情理,可在合欢夜宴上着素服,心里难道就没有怨恨之情吗?她就是在借机悼念亲人,并在夜宴上当众给秦王难堪。
秦王能当看不见她的悲伤,体谅她,但她不能悲伤太久,更不能怨他,否则他的体谅便会烟消云散了,甚至会反过来恨她。
“她父王没有死,只是被夺了王位贬为平民,允他继续活着,不过她的宗亲倒是死了一大片,都死在抵御秦军之上。”
可这种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百倍、万倍。
般般坐在小塌上想着表兄说的这些话,觉得这样好不讲理,
果不其然,当夜甚至都没有过去,有王令下诏,贬芈良人为末等少使,公主栎阳被夺取,交由夏八子抚养。
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就要到了。
公主栎阳在巷中奔走,淋得湿透,哭喊不要离开阿母,最终还是被带走了。